这句话一说出口，就连海因的脸色也随之发生变化。科夫诺大圣堂乃是当今大陆上规模最大，型制最伟，装饰最豪华的一座米尔斯神教堂，更即将被赐予十二神器中的生命之法杖作为镇殿之宝，这样重要的一座圣堂，自然不会由普通教士来主持。主持的身份，至少也要是大主教的级别——从理论上说，海因是最合适的人选。这座教堂当初就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得以修建，此后无论是建造资金的筹集，还是教堂本身的督工，都与海因有着莫大关系。实际上此前海因一直是新科夫诺城大圣堂名义上的主持人，不过他本人很少有时间过去，大圣堂大多数时间是空关着的，这在以前倒也罢了，可如果在教廷御赐了神器作为圣物以后还是这样，那绝对是一种亵du的罪过了。

然而教廷却不能要求海因常驻大圣堂——如果一定要海因亲自主持，他将不得不离开王都，离开索菲亚的政治与权力中心，从而让首相克瑞斯独揽朝政。而这一点，正是教廷竭力要避免的。

于是教廷就有可能任命另一位大主教前来主持，本来科夫诺与索菲亚就是两个教区，一国中任命两位大主教，在制度上并没有问题，卡奥斯也已经有了先例。不过，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就是：无论派谁来，海因在索菲亚朝廷中独一无二的宗教地位会受到冲击，这很可能影响到整个教廷在这里的地位。

此外，非常重要的一点：以克瑞斯的敏感和骄傲，接受一个海因就已经很勉强，绝不可能再允许另外一人进入索菲亚的权力核心。

两人只互相看一眼，彼此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看着克瑞斯那含义复杂的目光，海因微微摇了摇头：

“教廷如何安排，不是我们应该插手的。”

“但如果他们企图影响我们的朝政，我决不容忍。”

克瑞斯的语调无比坚决，海因皱了皱眉头：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教皇应该没有这种企图。”

“那要看他怎么处理大圣堂的问题了。”

克瑞斯满不在乎的说道，突然间哼了一声，抬头向海因说道：

“坦率的说，海因主教，我对教廷一向没抱什么好感。倘若这位教皇是对我们索菲亚抱持善意，那就罢了。如果他怀有什么企图的话……哼，哼……”

克瑞斯忽然站起身，走到海因面前，长久注视着他，直到后者用迷惑不解的目光反看回来，方才微微笑道：

“在我面前，倒也有一位很适合成为教皇的人选呢。”

“…………”

海因没有说话，只是用万分震惊的目光注视着克瑞斯，过了良久，方才缓缓说道：

“克瑞斯首相，我知道您一向非常自信。不过，这世上有些事情，特别是宗教上的事情，不但不能做，不能说，连想一想，都是莫大的罪过。我想刚才您不过是开了个荒谬的玩笑，我也只会把它当作玩笑，否则，对于我，对于您，对于整个索菲亚，都会是莫大的灾难。”

大主教海因还从没有如此疾言厉色过，然而克瑞斯的脸色却也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您的信仰让人敬佩，大主教阁下。不过对我这样一个世俗中人来说，天下没什么事情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无非就是能不能做成，以及要付出多大代价的问题。至于思想和言论，那更是完全自由，谁都别想钳制。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势力，只要它和我为敌了，我就一定想尽办法去对付它。能不能成功另当别论，但如果真是什么‘灾难’的话，这种‘灾难’也绝不会是单方面的。”

高昂激越的声调，刚毅自信的神情，全身上下散发着无比的压迫感……海因心中暗暗吃惊，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以前的克瑞斯偶尔会这样，但自从他从西方大陆历险归来之后，还从没有展现过这种强势态度。

……难道利剑又出鞘了？

所幸，克瑞斯这种状态并没有保持很长时间，眼见海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忽然展颜微笑，主动收回了压力。

“当然，这件事情，海因主教您才是主角，假如您认为这只是个玩笑的话……也罢，那就权当我是在开玩笑吧。”

“这样最好。”

海因如释重负，缓缓坐回到椅子上，但克瑞斯临出门前的一句话，却又让他几乎惊跳起来：

“但只要您愿意，随时可以改变主意，而我也一定会支持您。相信只要是我们联手，再怎么荒谬的玩笑，也有可能成为现实的。”

“绝不可能！”

海因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大声而坚决的回应，但克瑞斯似乎没听见的样子，径直走开了。

就算是现在回想起来，背后依然凉飕飕的，竟然出了冷汗。海因心中暗暗惊诧——从前克瑞斯的气魄可压不到他。

“偶尔露出锋刃的宝剑反而更加犀利啊……”

“喂，喂，海因，你没事吧？”

莱恩斯的呼唤将索菲亚大主教拉回到现实，看了看仍然一脸懵懂的莱恩斯，海因哈哈一笑：

“没事，不过随便说说而已……啊，几乎把正事忘了。”

他取出一个小箱子，郑重的递给莱恩斯。

“这里面是三封国书，以及相应的说明书信，你交给雷金纳德侯爵，请他分别送到米兰公爵府，以及阿古利亚和卡奥斯两国的使者那里。”

“什么？卡奥斯的使者那里也要送？什么内容？”

莱恩斯不顾礼仪的想要打开箱子，但却被海因阻止了。

“这是国书，只有正使雷金纳德侯爵可以拆阅，你带回去就可以了。”

“哎，跟我来还这套……什么内容？稍微透露点。要不我自己看，最多回头把火漆印重新封上……”

海因脸上显出颇为无奈的笑容：

“这就是我和首相所作出的安排了，也可以说是最后的努力。倘若这一手都不奏效，那么这次与帝国的竞争，只能是以失败告终了。”

“啊？这么严重？”

本来已经伸到箱子上的爪子又缩了回来。

“那我还是不拆了，一切按规矩来好了。”

“呵呵，不必着急，反正，你回去交给雷金纳德，自然就知道一切了。”

当天下午，米兰公爵府就收到了雷金纳德侯爵亲自送来的国书：一封装饰精美，言词恳切的邀请书信。

“冬狩？”

莉莲娜看看手中书信，又看看站在台阶下面，毕恭毕敬的老侯爵雷金纳德，眉头皱了起来：

“这种时候，怎么忽然想起邀请我去打猎？而且还是跑到卡德莱特平原……”

“我们的皇帝陛下一直期望着能与小姐再度相逢。前番小姐发出了邀请，陛下本想立刻前来的，只是陛下一国之主，毕竟不好轻易离国。而且米兰这里有帝国的兵将驻守，陛下若是带着护卫军团前来，恐怕会让贵方两难……权衡之下，陛下盼望能在卡德莱特平原上与小姐相会，那里距离米兰并不遥远，应该不会给小姐带来多少麻烦。”

“麻烦倒不怎么麻烦，不过现在这种情势下……”

莉莲娜看着老头儿，心想那“天才二军师”不至于那么愚蠢，提出一个肯定会被拒绝的要求吧。

果然，老头儿脸上神色十分自若，说道：

“这次陛下所发出的邀请，并不止小姐一人。我们同时也将邀请阿古利亚皇帝德比安陛下，以及卡奥斯皇太子奥利佛殿下，一同在那平原上相会。三位王者的会面，相信将是大陆上前所未有的盛事。”

“哦？”

莉莲娜脸上神色一振，一下子站起来：

“邀请大家一起会面？”

“正是。”

老头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笑道：

“按照您的要求，届时三位王者都将会亲自站立在小姐面前，虽然未必会亲自竞争，但相信到那时候，小姐也已经可以做出选择了。”

“哈，这样安排的话……”

莉莲娜脸上显出一丝红晕，眼中神采奕奕，雷金纳德颇为紧张的注视着她。沉默的气氛并没有保持很久，莉莲娜很快做出决断：

“好吧，只要另外两位能够一起出现在那里，我就接受。”

“非常荣幸，不知道老臣我在同另外两位使者交涉的时候，能否说小姐已经同意了我们的邀请？”

雷金纳德小心翼翼地看着台阶上那位小姐，后者也同样在注视着他，片刻之后，莉莲娜微微一笑，终于点了头：

“好吧，你可以这么说。”

“万分感谢，那么这件事情就一定可以成功了。至少，奥利佛皇子那边，绝不会拒绝的。”

…………

正如老头儿的预料，当卡奥斯皇太子接到来自索菲亚的邀请书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们怎么看？”

他瞧瞧周围部下，席斯是不怎么了解情况的，而另外两位真正拥有智慧的女子——拉格茜丝和伊美尔达，却一点要发言的迹象都没有。

“你们没意见么？”

奥利佛颇为诧异，这时候妹妹西奥苔丝却开口了：

“得了吧，哥哥，你连索菲亚的使者都要故意放进城，难道还会拒绝那个皇帝本人的挑战吗？不管我们说什么，你都一定会去的吧！”

奥利佛忍不住笑了：

“啊，连你都这么想……是啊，我没理由不接受这份挑战的。那位阿斯尔皇帝素称文弱，竟然能有这种勇气，也算是难得了。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阿古利亚的那位皇帝，会不会接受这份邀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