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被杀死的，而是逃的时候自己不小心——”</p>
说的是关秀爱，不知是做贼心虚什么的，在出了纠察队后，居然自己出了意外身亡。</p>
“怎么会半夜放她出来呢？”</p>
“说当时后来调查，没能调查出什么，就把她给放了。本来她可以到隔壁住宿楼休息。可她没有，自己跑去拦车，车没有拦到，自己掉沟里死了。”</p>
担心打草惊蛇，他们并没有派人去跟踪关秀爱，但是，现在传来这消息的确令人震惊。</p>
门口细细碎碎的声音传过来，蔓蔓听得一知半解的，后来她是知道了蒋玥和她母亲在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仍没有想到最终会出了人命。</p>
或许意识到了现在说这个事不合适，君爷打发了人走。</p>
紧接，房间重新回到了安静。</p>
蔓蔓则是睡不着了。</p>
“蔓蔓？”听老婆的呼吸好像有点不对劲，蒋衍伸过去的手触摸她的额头，“发烧了？”</p>
“没有。”蔓蔓说，翻过身。</p>
她想，如果自己真能想起些什么关键性的东西。可她真想不起来。</p>
黑夜里，老公的双臂从背后伸过来搂紧她，温暖地贴着她的身体。是谁，突然听到这种消息都会有一些害怕吧。另一边，她哥，冷冷的声音穿过空气：“想不起来就想不出来，对我们来说，我们更不希望你想起来。不是非要你想起来才能解决事情。”</p>
是不是安慰她都好，这种说法突然令她意识到她是被拒绝在他们处理这件事的外面的。</p>
陆家男人怎么可能让自己家的女人参与这种事，笑话！</p>
“明天你老公送你离开，你不要再轻易接任何人的电话再到哪里去知道吗？”冷冰冰的命令带着强制性的意志。</p>
拉了拉被子，蔓蔓闭上眼。</p>
那一夜，想睡的很安实是不可能的。</p>
转院是要到近中午的时间，而她哥，在很早，就起身出去了。老公陪她吃了早餐后，去结账取转院病历。她就此在蒋父病房里呆着陪公公说话。</p>
“爸。”蔓蔓想了想，终于启口，“阿衍以前是不是去参加过长江抢险？”</p>
“是啊。你听阿衍说的？”蒋父挺奇怪她怎么突然提这事。</p>
“他脖子后有条疤。我问他是怎么受伤的，他没有说清楚。而这里的院长说自己曾经救过阿衍。爸，你知道怎么回事吗？”</p>
蒋父在听到说王院长自称救过自己儿子，立马警惕了起来：“是吗？难道是那时候的卫生队队长？”</p>
“爸？你知道是什么人救了阿衍吗？”虽然他哥说在那时候和她碰过面。</p>
“阿衍自己被那棵倒下的木桩给砸到的时候，因为是突发，从后面袭击，阿衍自己都不知道。是当地的老百姓好心将他送到了部队的医疗站。”</p>
“当地的老百姓？”</p>
“说是老乡送的，但我去到那里时一个老乡的人影都没有见着。在那个时候，人救人，互相救，都没有人计较。”</p>
是这样，在那种到处要救灾的场面，谁分得那么清。</p>
从蒋父口里或许问不出什么，她却是没有想到她和蒋父这些话，被刚好来到门口的老公都听见了。</p>
手停在门把上，胸膛里的心突突突地跳。</p>
那种时候他救人，别人救他，都是很正常的事。若不是蒋玥当着他老婆的面居然说自己是当年救了他的人，他都只把这事搁心里。这种话，真亏了蒋玥能当着他的面说出口。他蒋衍不是傻的。当初他获救后，四处打听过是谁救了自己。每个人都说是几个老百姓发现他把他抬过来的，绝对不会是军人。蒋玥那时候已是个军校生了，而且是蒋中海的女儿，总有人能认出来的，怎么可能冒充得了。</p>
后来，他在抗险救灾胜利后，治好伤回过那地方，被他找到其中一两个当事人的老乡。都说是一个外地女孩最先发现他的，说是短头发，没戴眼镜，挺普通的一个女孩子。</p>
这可真是难找了。外地的，不仅是外地，而且是隐瞒了姓名。</p>
找不到，不代表他没有把这个救命恩人放在心里。</p>
至于找到后，做什么，他都想好了——谢谢，很感谢。</p>
但如果救自己的人，是自己老婆？</p>
蓦地，从里面的对话联想到的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秀挺的英眉，沉凝的星眸，流淌的羸光，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愫。</p>
已经不止是感激，感动，谢恩，而是——命运。</p>
真是自己老婆吗？</p>
若是自己老婆，昨晚老婆与大舅子的话，意思是老婆把救他的事给忘了？</p>
复杂的滋味，在心间里头回荡。</p>
不管怎样，老婆这两天奇怪的言行举止有了答案。</p>
“蔓蔓，门外有人。”蒋父的警惕性还挺高的，发现了儿子站在门口。</p>
蔓蔓疑问地走过去开门，看到老公站在门口，吃愣：“你怎么不进来？”</p>
“我刚要开门。”敷衍了过去，有些无措地擦着手的蒋衍，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儿，却是开始在回想以前根据老乡描述那个存在他心里的影子。</p>
短头发？</p>
没戴眼镜？</p>
“蔓蔓。”老婆的头发，自第一次他看到她，就是到肩部以下，平常扎了条规规矩矩的马尾，偶尔挽成个发髻，短头发是什么样子他真没想过，“你剪过头发吗？”</p>
蔓蔓帮老公关门，回身听老公忽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问话，愣：“我头发怎么了？”</p>
“不是，我想问你之前有没有想过剪头发。”好不容易找到个借口。</p>
蔓蔓是没有想到那个救灾的时候的事，因为自己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止一次剪过短头发：“小时候，嫌麻烦，就没有留长发。你觉得我留长发不好看？”</p>
“不，好看。”蒋衍惊的是，老婆真是有剪过短发。</p>
“你想我剪短发？”蔓蔓摸着自己的马尾，认认真真与老公说，“我听初夏说了，说孕妇最好在生产前剪短发，不然，在坐月子的时候，很难打理头发的。”</p>
“是吗？”蒋衍再惊，自己的问话居然歪打正着了。</p>
“怎么，你不是因为这个问我？”迷惑的月牙儿眼，蒙上一层诱人的懵懂的雾，甚是迷人。</p>
蒋衍知道，老婆不戴眼镜，都是可以看得见东西的，只是平常都不愿意摘下眼镜。非要摘下眼镜的时候，除了睡觉，就是洗澡。按照这个推断，当时遇到发大水的时候，老婆很有可能取下了眼镜方便行动逃生。</p>
两个条件都符合。</p>
当然这两个条件都过于普通，不能界定特定目标。</p>
然而——“蔓蔓。”</p>
“嗯？”</p>
“谢谢你。”</p>
蔓蔓被老公突然的谢字给弄懵了：“谢谢我做什么？阿衍你是不是生病了？”伸手摸下老公的袖管。</p>
“和照顾我给我一切的妻子说句谢谢，很正常。”记得大舅子昨晚那话，蒋衍一句话带过，虽然，他知道对老婆的感情，再不仅是爱意，还有更深的另一种感情在里面了。</p>
流转的星眸，炙热的眼神。</p>
蔓蔓脸烧：老公也不怕，当公公的面说这些，是让她这个媳妇尴尬。</p>
蒋父呵呵呵，对儿子的这番话若有所思的。</p>
想想，这小儿媳当初且在天桥底下救了自己一命，是他们蒋家的福气。</p>
“爸，车在下面等了，我们走吧。”蒋衍望表，看时间差不多，拎起行李。</p>
蔓蔓扶蒋父下床。一路下了楼梯，坐上救护车，蔓蔓坐上车前，不自觉地回头望了下，在找寻那个冰冷的影子。</p>
什么时候起，真是惦记上了。</p>
毕竟是她哥，惦记很正常吧，是猫是狗她都惦记。嘴角一撇，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理由。</p>
不管如何，她离开，才是真正能让她哥和老公放心。</p>
过了一日功夫，君爷见妹妹安全离开后，相继离开了军事驻地。</p>
在陆老头住的小院子里。</p>
陆老头一如既往找到棋友，就杀一盘。小儿子陆贺栋一过来，就被他抓住。</p>
“陆君，你来了。”看到侄子来到，等于解救了自己，陆贺栋急着叫刚踏进门的君爷。</p>
和老头子下棋，真叫做痛苦，因为从来没有赢过的可能。老头子下棋叫做科学的刻苦研究，从来是一丝不苟，绝不放水。</p>
“小叔。”叫了句陆贺栋，接过勤务兵倒来的一大杯开水，先解个渴。这天气热了，他在驻地奔波了两天，北京驻地且风沙大。</p>
“辛苦了，陆君。”看侄子一脸倦色，陆贺栋这个疼侄子的，给侄子亲自去搬椅子。</p>
陆老头在旁边看他们叔侄俩为一张椅子让来让去，咳。</p>
两人各回其位。</p>
“爷爷。”陆君尊敬地说。</p>
“大致情况都摸得怎么样了？”老头子问，手里磨打着两颗棋子，目不斜视地望着棋盘。</p>
“关秀爱的死是有些蹊跷，但我想他们不至于下这个手，毕竟这时候动手很容易引火上身。然而，她的死的确是一个突破口，从她和王院长的关系进行推断，她当初应该是有谋参与这个事件。”见另两人都竖耳倾听自己说话，君爷将身边的人都遣了下去，因为接下来的事涉及到妹妹了，音量放得更低，“我想，囡囡或许是听到了他们交谈时的一些蛛丝马迹。但囡囡不是军人，可能听不懂，再加上囡囡当时或许是跌了一跤怎么样给忘了，因此他们没有对囡囡直接下手。”</p>
“你说的是什么事？”陆贺栋听得甚是一些模糊。</p>
倒是下棋的陆老头沉沉地哼了声。</p>
君爷继而仍是绕着说的：“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我在那地方干活，确实有一个阶段收到的伤员特别多。不过我打下手的没有留意统计那个数据，如今，我让人帮我去查一下那份那个阶段各部报上去的伤亡报告，发现了数据可能与我所见的不同。”</p>
陆贺栋总算听见了一点端倪了：有人犯了错，让底下的亲信改了相关数据欺瞒上面。而且这事做得天衣无缝，居然这么多年没有人察觉。</p>
“为这事杀囡囡，自己动手确实没有必要，但是有机会借人动手，对方会很乐意，所以借助杨家杨乐儿对囡囡这股锲而不舍的恨意。这人，定是，知道杨乐儿的。”陆老头最关心的，自然是自己的孙女，即使嘴头上哼哼的装是还在和孙女闹别扭。</p>
“我猜。”陆贺栋思路是想明白了，雀雀地加入进行补充，“这人肯定是看到囡囡掉落的那块玉佩，而且当初参与过囡囡失踪的事，所以，才能把目标锁定在我们陆家丢失的女儿身上。”</p>
“把这些人抓起来，审明白了，自然知道是谁在撒谎了。”陆老头一门大炮攻到了对方门前。</p>
陆贺栋垮脸，叫：“爸，你能不能留点情？”</p>
“留情？我正想教育你们几个。”一个厉目扫过两个儿孙。</p>
“爷爷去过杨家了。”陆贺栋忙小声先向旁边的侄子透个底。</p>
君爷一听，有些危襟正坐。</p>
“杨家老太不死，这事肯定是没完没了的。要让这个老太婆死，就得让她家里的人窝反了她，瞧你们做的，都是让她变成了杨家里被同情的对象，让她借助了杨乐儿的事生风。杨家这群人，肯定是要和这边这群人分别对待的。”陆老头指道。</p>
“爸，分别对待？不是都一伙的吗？”</p>
“不可能是一伙的。杨家这群人说白了是死对头，是丧心病狂，对我们家囡囡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那群人还不是，还有政治脑子。”</p>
耳听爷爷的话正如自己所想的，君爷一脸肃穆，道：“是的，爷爷。”</p>
“这群人要么揭，移交法办，或是找个人到上面告个状，总之这事既是被我们知道了我们不能当做不知道。至于这杨家，移交法办太便宜了他们。”陆老头对孙子下一步行动作出了明确的指示方向。</p>
君爷宛如吃了颗定心丸：老人家就是精明，不需出山，都一目了然。</p>
陆贺栋听着却觉得有些黑白颠倒：“爸，你说这事究竟是谁主谋？”</p>
严惩的方向是杨家，难道是说杨家才是主谋？</p>
“废话！从始至终想害你侄女的，都是那个丧心病狂的！”</p>
陆贺栋被老头子这一吼，感觉是：老头真是很喜欢这个孙女的，不然不会表现出一个急。所以一边被骂，一边倒是高兴。</p>
所以呢，简单来说，部队那事儿是王院长那群人的事，囡囡这事儿从始至终都是杨家是主谋，王院长那派人里面，可能有当初给杨家老头打下手的，因此被迫参与到了当年囡囡失踪的计划里面并不奇怪，到后来他们借此反过来要挟杨家也不奇怪。</p>
对策妙方怎么开，对陆老头这个经历过过多风雨的老将来说，只要事情脉络清楚了，知道原因是在哪了，并不难下方子。</p>
一一指导着孙子：“上面那些高层，向来只要不是触犯到太大的动静，睁只眼闭只眼的。想扳倒我的呢，更不会傻到去护着几个自己犯了错的家伙。你以我名义，到你几个爷爷那边一一先去打个招呼，然后私底下处理掉部队里那几个主谋的就行了。杨家的人，现在基本都退出了部队，一口气斩掉他们这些羽翼，彻底断了他们的念头。”</p>
最终，陆老头是没法忍住对杨家老太的一抹怨怒：“这老娘，当初我入狱向他们家求助，她怂恿她老头不作为之外，一心想抓我把柄，主意都打到了我孙女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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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这老太婆是——”陆贺栋第一次听自己父亲提起这些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很是稀奇。</p>
“她说是原配死后才嫁进去的，但谁知道原配是怎么死的，我看不惯，多唠叨了几句。”简单一句带过当年可能过于年少轻狂惹下的祸根，陆老头接着语重心长的，“可你们别小瞧了这老太婆。她害死人的手段是一流的，野心也是很大的，总想把杨家恢复到那个鼎盛的时期。只不过她现在年纪大了脑袋不好使了，所以现在是除掉她的大好时机。”</p>
另两人点了点头。</p>
君爷奉了命令，立马要去办事。</p>
陆老头忽然在他后头说：“前天，我遇到温世轩了。”</p>
“爷爷？”顿脚，回头，眸中深不见底的幽深。</p>
“你别误会，我没有和他说一句话。只是远远地看了下这个男人。”陆老头闭了下眼，眼前似乎能浮现出阳光底下那个穿着拖鞋显得朴素能让人心里揪起一抹动情的男人，“这些人抓了起来，或许能知道他是不是在囡囡的事上撒谎了。”</p>
“但是——”陆贺栋慌忙接上一句但是，生怕他们接下来说出把温世轩抓进牢里的主张。</p>
可陆老头抬起头是看着孙子，问：“你觉得他可怜吗？”</p>
指的是温世轩。</p>
“不可怜。”</p>
毫不犹豫。</p>
在孙子的眸里寻找着哪怕一点心里的痕迹，陆老头低下了头：“行吧。这事我和你爸答应过你，他这个事怎么处置，是由你来决定的。”</p>
“谢谢爷爷。”毫不客气地接受了老人家的这个首肯。</p>
君爷转身而走，步子迈得稳而阔，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迟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