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p>
在决定要去看守所与老公谈话之前的那个晚上，蒋梅表现地很心不在焉。</p>
“妈妈，你小心切到手。”小东子现在不用戴眼镜，可以直接睁大眼监视妈妈糟糕的厨艺。</p>
儿子刚说完，刀子划过了指头，噗一道血痕出来，儿子已经备好了止血贴。</p>
看着小家伙把止血贴小心地贴在自己受伤的指头上，或许是因小东子与罗大伟表现的亲热，让蒋梅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东子想爸爸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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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小东子不假思索。</p>
果然。</p>
“但是——”小东子又不假思索的，“爸爸做错了事，就该接受惩罚。我会等爸爸改邪归正。”</p>
贴了止血贴的手，在儿子的小脑袋瓜抚摩着：“即使妈妈和爸爸不会在一起了呢。”</p>
“那是你们夫妻感情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p>
现在的孩子，思想都这么前卫了？！</p>
蒋梅惊诧。</p>
“我们班里也有父母离婚的同学，他们都是这么想的。做儿子的不能去绑架父母的感情，绑架，意思就是不能去让父母去做自己不情愿的事。”生怕母亲不理解这些新名词，小嘴巴煞有其事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p>
蒋梅张嘴喷出笑，儿子真当她比他自己还小吗：“妈妈知道绑架的意思。”</p>
“既然妈妈知道了，就该理解我的心情。”小手拍拍自己的胸口，“无论爸爸妈妈怎么样，永远，都是小东子的爸爸妈妈。但是，做错事的爸爸妈妈不能原谅。”</p>
伸手，把述说着真情的儿子搂进怀里，蒋梅觉得这段婚姻无论多糟糕，上天却是始终没有抛弃她，给了她一个好儿子。</p>
她的心，释然了。</p>
于是，在到看守所面对老公时，她很坦然。</p>
程思全在看守所里，已经听说了是儿子告的状，而且，蒋玥东窗事发的事，他也知道了。但是，这并不能让他改变为蒋玥顶罪的心意。他觉得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爱情的滋味，乐此不彼，人生无憾。</p>
见到蒋梅之前，他胸有成竹，他自信满满，他认为，他该看到的蒋梅，是一个对他充满了怨恨和愤怒的女人。</p>
结果，不是。</p>
妻子的从容，妻子的坦荡，都不是装的。</p>
“她告我，公安机关来向我取证调查了。我如实坦白，我找过律师，证明了现在对方握有的证据，不足以能起诉到我。但是，她毁坏军婚，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事。前几天，她老公来找过我，说不会放过她，要我来劝你向所有部门和领导坦白。”</p>
听到这话，程思全张口就想说：你不要白费功夫。</p>
但是，蒋梅又在他开口之前说了：“我想来想去，这些事你自己衡量轻重。要说我怨恨你，所以和他勾结，来陷害你们两个，那真没有必要。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生活，程思全，所以你护不护那个女人对我来说没有关系了。但是，你真得好好想想你自己，你家人，你值得你这样糟蹋你自己吗？婆婆打电话来哀求我不要告你，我说我不告你，没法取得孩子抚养权。当然，如果你愿意放弃孩子抚养权，我可以不告你。我们平静离婚吧。”</p>
完全意外的答案，完全意外的说法。</p>
程思全感觉是，被老婆出其不意的一棍子打蒙了。</p>
“可你——之前和她见面——”他不知道自己想抓住什么，或是想抓住一点妻子在这件婚姻上该承担的责任。</p>
可蒋梅似乎早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然地一笑：“你胡思乱想什么？她做错事，破坏两个家庭，我当然要拿她归案，接受法律的制裁。至于你和她之间的感情，说真的，现在都是什么社会什么年代了，我们的儿子都懂，没有拿不起放不下的事情。合，就过下去，不合即散。我们两个的问题，别和她的问题混淆了。”</p>
听到老婆这样的话，程思全真是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阿梅，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这个性格，这个凌驾于一切的性格让人受不了。”</p>
“那你要我怎么办？程思全，你要我拖着你下地狱吗？笑话！我没有必要为了你，去毁了自己的未来。婚姻，法律都给不了保障，我能去哪里诉求呢？难道我诉求你就能回心转意？笑话！我蒋梅并不是为了你程思全而活！”</p>
每一句都是针，针针见血。</p>
最后一句，则是让程思全的幻想破灭了。</p>
话到此，蒋梅站起来：“看得清的是我，看不清的是你。但最看得清的是我们儿子。儿子要我带句话给你。”</p>
“东子他——”听到儿子，程思全抬起的眼睛有了另一样神采，“他说什么了？”</p>
“他说，你永远是他爸爸，但是，如果你不认错，他情愿你一辈子关在监狱里直到悔过。”提到自己那过于聪慧的儿子，蒋梅长长地感慨，“这可不是我教他的。”</p>
老婆走了，陷入到漩涡里的程思全，两手捂住眼睛，耳边都是五岁儿子的话：不认错，不是好爸爸。</p>
部队驻地医院。</p>
刘秘书带的专家组人员到达。而事先，王院长已经先打电话给病区做好了准备。</p>
领着一行人马到达病房的君爷，刚进到病房，就看到一个神情装着很是憔悴的女人躺在床上。</p>
“这几天都睡不大好。”蒋玥对来访的专家组说，边说，边揉着额头。</p>
“医院都给用了什么药？”一个此事领头的老专家问。</p>
王院长下面的人，把病历奉上。</p>
翻开病历，见开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补充营养、镇定神经之类的。</p>
“他们说有可能是我的神经有些问题，一时性的神经发作之类。”蒋玥见专家同志不说话，抢着先解释了。</p>
“嗯，先做个体检吧。”按照原有计划，连向任何人请示都不用，专家同志说。</p>
其他人，对这个例行体检，都提不出反对的理由。</p>
蒋玥平躺了下来，遵照专家的命令翻过身。</p>
关秀爱站在人群外围，紧张地踮着脚看，时而，对里面的王院长使眼色。</p>
王院长纹丝不动的，似乎很是自信。</p>
就在专家揭开了蒋玥后背的衣服，发现了几个隐现的针眼时，问：“在这里打了针吗？为什么病历上没有写？”</p>
“很久以前打的减肥穴位美容针。”蒋玥急急忙忙道，“不是这里的医生打的。”</p>
“减肥穴位？哪个美容院打的？这都打到脊髓附近了，你不怕残废？”</p>
专家的话，让一些心知肚明的人，都吓了一跳。</p>
关秀爱，更是把又毒又狠的目光放到了带专家过来的那个陆家男人身上。</p>
看不出来，年纪轻轻，手段挺毒的！</p>
蒋玥更是急：“这我都不懂医，当时打了没事，我怎么知道去追究？”</p>
“你说是哪家医院？这种不法医院一定得抓起来。”老专家说得煞有其事，老眼义愤填膺的。</p>
唯有蒋玥在心里快想哭出来了：老人家，你别行侠仗义了。</p>
“我，太久了，我记不清。”</p>
“撒谎！”老专家说话，辣毒，又狠又准，“这种新鲜的针眼，你敢说一年两年都没有消，你都要得皮肤癌死掉了。”</p>
蒋玥猛地抽口凉气：瞒不过？</p>
关秀爱急得，那是冲过去想拨开人，抓住老同学质问：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办法？</p>
王院长这会儿说出来的话，才是让蒋玥和关秀爱两个人直接崩溃：“病人背着我们自己做的事，我们还真不知情。当然，这与我们医院里面的管理有问题脱卸不了责任，之后，我们会彻查所有值班人员，追究相关责任人，杜绝后患。”</p>
一句话，把自己和医院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p>
王院长之前那句说有点时间做准备，不是让蒋玥做准备，是让自己的人做准备销毁自己的证据。</p>
因为王院长不傻，知道这种事，肯定是查起来蒋玥没法赖账的。</p>
关键时刻，弃子必须丢。</p>
这个作风，倒与之前他们接触的那类作案人员很是相似。</p>
君爷举起的手指，往房间外头等候的人打了个手势。</p>
进来的地方公安人员，把一双手铐戴到了蒋玥手上。</p>
“你们做什么？”蒋玥惊诧万分。</p>
她只是给自己打麻痹针，不算是犯罪吧。</p>
“程思全，在看守所里已经承认了，他没有对你实施强奸行为。而你们之前发生关系的那家旅馆的监控录像，以及当时的证人，都证明了这点。你已经犯了诬告。而且是不止一桩诬告，包括你这次伪装残疾起诉蒋梅的故意伤人罪，都有诬告的疑点。”</p>
蒋玥未想的是口口声声说爱她愿意承担一切的程思全，居然反咬了她一口。</p>
看到女儿垂头丧气被公安带了出去，关秀爱扶着门框的手和脚都在抖。回想起来，她该去给老公打电话。冲到电话处，一拨老公那边，老公那边的人称老公不在。</p>
她心里顿然明白：蒋中海不会在这件事上给女儿任何帮助的。</p>
该死的！</p>
追上那王院长，扯住老同学的袖子刚要质问。</p>
哪知王院长被她揪住的瞬间，反手给她一巴，怒叫：“亏我还相信你，你太让人失望了，关同志。溺爱不是这种溺爱的方法。你教你女儿做这些事，是在害死你女儿！”</p>
关秀爱捂着半边肿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她这是和女儿一块被弃了！</p>
“让纠察队的同志处理这个事吧。”王院长甚是惋惜似地朝她一甩袖，对其他人说。</p>
应了他这句话，立马有部队纠察队的人过来带走关秀爱。</p>
为此，跟在君爷旁边的刘秘书很是紧张的，向君爷请示：是不是拦下来？</p>
冷眸一闪：不拦。</p>
现在一拦，等于打草惊蛇。</p>
“哎，陆君。”走到办公室门口，王院长回头，低着眼是与他说，“真糟糕，你第一次来看我，瞧，我这都给你丢脸了。”</p>
“教导员，我有事，得先走了。”冷冷地点个头，打断对方那些表面热情的话。</p>
转身，利索的军姿向另一个方向而去。</p>
在学生的背影上一瞥，王院长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注意的是被带走的关秀爱。</p>
君爷这边的事处理完急着走，当然是要去看妹妹。</p>
刘秘书跟在他后头跑楼梯，都能感受到他急火的心境，汗涔涔：“陆上校，这——”</p>
“你来之前，我刚在院长办公室里碰到她。”应说，在那个地方碰到她，完全出于他的意料之外，简直让他整颗心都快飞出来了。</p>
那一瞬间，他真想抓到妹婿一顿狠揍：怎么看老婆的？</p>
好在蒋父的监护病房在三楼，不高不低，爬了一层楼梯即到。</p>
蔓蔓刚好回到蒋父病房后，继续给公公收拾行李，并不知道底下发生的骚动。不过，她碰到了她哥，清楚蒋玥这回肯定逃不了牢饭了。</p>
在听见楼下有警车的动静时，蒋父好奇地问是谁。</p>
蔓蔓不假思索：“是来带蒋记者走的吧。”</p>
蒋父在她脸上瞅了瞅，一丝惊讶，几分惑意。</p>
紧接，门，嘭，君爷径直而入。</p>
骤然看到闯进门的人，蒋父很是吃惊：“陆——”</p>
“伯父你好。”对蒋父，君爷还算客气，简单一个招呼打过。</p>
“你好，请坐吧。”蒋父倒是认认真真地请人家坐下。</p>
蔓蔓一皱眉，担心老大哥的脾气对自己公公都不敬，直起腰，对公公说：“爸，他是找我的，我和他出去一下。”</p>
“喔。”蒋父想也是，陆家的人即使派人来看望他，都不会派到君爷这样的人物出马，因为无论辈分关系都不合适。</p>
蔓蔓看公公接受了这个理由，忙把刚进来的大哥推出了门口，之后小心将门掩上。</p>
“囡囡！”看妹妹胳膊都往夫家里拐，恼。</p>
“你小声些，他有心脏病。你是医生，都知道心脏病病人受不了惊吓。”蔓蔓对他贴起指头“嘘”，似乎猜到他要说的话，先说，“不管他是不是我公公，首先他是个需要照顾的病人。”</p>
自己妹妹即是这样一个人，做的事，都有理有据的。</p>
恼火渐息，代之的是另一股恼火：“你老公呢？”</p>
“他去外面联系车了。这里医院说调不出救护车。明天爸要走，总得找到一辆吧。”蔓蔓说。</p>
现在二姐蒋梅自己的事都搞不定，若闹到蒋母和大哥那一家，定是要闹翻天。蒋父压根不敢把自己病的事告诉其他家人，只得由自己的小儿子小儿媳操劳这一切了。</p>
蒋父这回偷偷转去的医院，是他之前自己偷偷在阜外看的医生安排的。</p>
“阜外在心血管方面技术一流。”君爷道。</p>
蔓蔓想：莫非大哥说这话是想安慰他们小夫妻？</p>
难得。</p>
其实，她有想过找两个爷帮忙安排蒋父的问题，但是，蒋父不让。</p>
蒋父的理由很简单：知道她和陆家现有的关系很复杂，不想她难做。而且蒋父不像初夏和杜宇，自己有门路。</p>
蒋父认真地履行了对她的承诺：他会成为她在娘家受困时的后盾。</p>
这样的好公公，其实上哪里找。</p>
“你找我做什么？”抬头，她问。</p>
对这问题，他没有急着答她，是边和她走边让刘秘书在旁边望风四周，谨慎地观察了阵功夫后，问：“你去院长办公室和院长说了什么？”</p>
就知道他问这个，她条条有理地答来：“他找我去说公公转院的问题。然后，不知怎的，就提到我老公。说我老公当年在他卫生队里治过伤。”</p>
“你怎么答的？”他紧追着问。</p>
“我说我只知道我老公有条伤疤，但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很好地感谢他对我老公的救命之恩。”</p>
有了昨晚她打给他的电话，一听，即知道她是向对方撒谎了，唇角缓缓有力地一勾，继而眼，顿在了她胸前故意显露出来戴的玉佩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