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渊点点头,低声道:“病重,难以起身,半年多内,先丧妻,后丧子,毕竟年迈八旬了。”
“内阁里?”
“李时言、吴曰静联手制衡徐华亭。”钱渊眉头一蹙,“再往后……难说的很。”
周诗沉默片刻后才开口,“展才不如在西北借此多盘桓些日子,免得被搅进去。”
钱渊微微点头赞同,离京前他和徐渭、孙鑨密议,也是这个意思……严嵩将死,徐阶虽依旧缩着脑袋,但仍然是接任内阁首辅的当然人选。
徐阶上位后会不会一改作风,会不会对已经死了的严嵩穷追不舍,会不会替无数被严党打压的官员翻案……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徐阶绝不会在嘉靖一朝替夏言、曾铣翻案。
钱渊没有向徐渭、孙鑨透露太多,但他也交代过,如若京中事变,三日内信至。
钱渊需要选择一个关键点,如果徐阶抢在前面……就算他背上谋刺严世蕃的黑锅导致名望大跌,也很可能会因为替如许多被严嵩、严世蕃打压甚至陷害而死的官员翻案而聚拢人心。
这个关键点在于嘉靖帝本人,钱渊只是试试运气……如果小七对嘉靖帝汞中毒已深的判断没有太大的偏差。
“嘉旭兄再等等吧,先把手头事料理清楚。”钱渊轻声道:“如若殿下登基,嘉旭兄当入都察院,否则……可能要等子直兄外放。”
“也未必需要回京,两任知县,明年外察,考评优上,或能拔为知府。”周诗摇摇头,“子直前些日子来信,孙叔孝南下巡按福建……”
“泉州知府?”钱渊犹豫了下,“但若走这条路,知府、参议、布政司,只怕侍郎之下,难以回京。”
周诗洒脱一笑,“展才,大明之重在于两京,但膏华之地在于东南,若非如此,你何以在东南使尽浑身解数?”
周诗这句话意思很明显,东南虽有吴百朋、唐顺之、谭纶,但也需要真正的自己人,比如镇海知县孙铤,比如福建巡按孙丕扬,以及希望升任泉州知府的周诗。
钱渊微微叹了口气,无论如何,随园这个政治团体对自己的有着太多的助益,说到底,除了嘉靖帝的宠信之外,自己在朝中的分量很大程度是建立在团结而奋进的随园之上。
这可能是明朝最具凝聚力的一个政治团体,只是不知道日后会走向什么方向……这不可能不让钱渊想起明朝后期的东林党。
夜间,钱渊躺在床上,虽然白日奔波疲累,却久久难以入睡,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突然,外间有响动传来,王义急促的呼声传来。
“少爷,京中来信。”
钱渊一个翻身,鞋都没来得及穿,开门接过信封,拆开看了看,吩咐道:“点灯,将书摆出来。”
这是一封密信,京中只有徐渭懂,为了和徐渭互通消息,钱渊此次出行还将翻译密信用的书籍都带在身边。
片刻后,钱渊默然将信纸和译出的纸张放在烛火边点了个角,缓缓出门,抬头看向空中皎洁的明月,眼神中有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自幼被誉为神童,年纪轻轻登科,出仕后甘于清贫,一朝得势馋毙夏言,媚上而得以执政十余年的严嵩,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