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招抚,一般都是以使者来回传递消息,寇首率军来降,但汪直率大批船队盘踞舟山,浙直总督胡宗宪亲上舟山,汪直俯首,此事大体已经定下。
虽然不管是胡宗宪,还是汪直,都对后面的开海禁通商一事颇为踌躇,但招抚一事已定,胡宗宪的亲至,汪直的跪拜,都体现了足够的诚意。
就算有什么关卡,不是还有个穿越者在嘛。
事实上在石桌上,两人更多的是聊起家乡诸事,相互试探一二,再接着去谈大体的总纲,具体的细节自然由总督府幕僚和汪直麾下头目去细细商量。
虽然钱锐保持沉默,慢慢的啃着李子,但石桌旁另两人说起唾沫横飞,曾经几度前往徽州的钱锐也笑谈起徽菜、徽商,还有新安江水,如画黄山,徽墨歙砚……
“这位先生是……”
钱渊手微微一顿,丢开果核,接过一旁杨文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是啊,五峰船主尚未介绍呢。”
钱锐起身行礼,胡宗宪安之若素,钱渊嘴角抽搐了下,想避一避又觉得不合适……有点后怕啊,也就是老爹只是个谋主,如果混成什么六峰七峰,适才见面跟在汪直后面跪下来的话……
“学生方顿,字和泽,南直隶应天府人氏,早些年攻读经书,可惜困于院试,不得寸进,后转而经商,于沥港设铺。”钱锐泰然自若道:“后沥港被毁,幸得老船主收留,管理账目。”
“方先生与汪某早年相识,多劝汪某管束海商,不得上岸劫掠。”汪直补充道:“前年若不是方先生,汪某险败于徐海那厮之手。”
“这么说来,先生于国有功。”胡宗宪淡淡赞了句。
钱渊和父亲遥遥对视一眼,各自移开视线。
的确有方顿这个人,也的确是应天府人氏,早年攻读,后转而经商,专门在沥港做生意,和钱锐也认识,但在嘉靖三十二年全家老小死于沥港。
最早钱锐只是扯个幌子糊弄汪直,但后来沥港被毁,倭寇四起,又辗转知道方顿此人全家死于火中,于是索性就借用了这个身份。
漏洞当然是有的,但钱渊南下和钱锐联络上后,已暗中安排了人手,堵上了漏洞,确保万无一失。
钱锐平日里深居简出,只要不碰上意外,身份很难被戳穿……毕竟这个时代,凭借画像确认身份几乎是不可能的。
汪直的视线落在了钱渊身上,“总督大人,还没请教这位……”
“哈哈哈,哈哈哈……”钱渊长笑道:“五峰船主可真会开玩笑,能纵横海上如许多年,要说认不出……那可真真是在扯谎了!”
“果真是松江钱氏英杰?”汪直摸了摸脑袋,“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啊。”
“华亭钱展才,因嘉靖三十二年嘉定大捷而闻名苏松,当时萧显和徐海齐名,不经商,专以劫掠船队、地方为生,却被斩于嘉定城外,震川公赞其智勇双全,兼有气节。”
钱锐说话的声音一如平静,嘴角微微带着恭维的笑容,但侧耳倾听的钱渊能清晰听得出父亲声音中那一丝微微颤抖,以及满足、骄傲。
“嘉靖三十三年,徐海席卷五府,唯独在崇德县撞的头破血流,至此钱展才名声大噪,为东南所知。”
“后面的汪某也知道。”汪直笑道:“钱大人少年进士,两度南下,先后于嘉兴、绍兴助总督大人大破徐海,名扬天下,日后必是朝中重臣。”
胡宗宪附和点头,心里暗骂……日后必是朝中重臣?
这厮虽然只是个七品御史,但论分量,六部尚书加内阁三人,能比他分量重的,一只手都数的出来!
“五峰船主也太粗心了,钱某还有一事。”钱渊手里转着一颗李子,笑吟吟道:“而且还是在徽州。”
胡宗宪和汪直对视一眼,后者苦笑道:“总督大人,钱大人,此事和汪某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钱某不去管这些。”钱渊咧嘴一笑,“五峰船主统领海商,钱某那次受了好大罪……这补偿自然是向五峰船主要。”
胡宗宪也是无语了,不过心里好受了点……毕竟这几天被敲竹杠敲的脑袋都肿了,这厮是谁的竹杠都敢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