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君说的对。我以前以为朱子理学已中原学术的最高境界了。而今看来中原的天学才是真正的精华。不可否认,中原的天学与南蛮人的兰学有许多共通之处,但中原的天学更为严谨。”伊藤仁斋点头附和道。他口中的“天学”当然就是由孙露这位天子发起的学说。比起中原来“天学”的叫法早在倭国流传开了。向来喜好佛释乱神的倭国人早已将天朝的女皇陛下视做了天神,天神“创造”的学说当然应该被尊称为天学。
“不错,无论是天学也好,兰学也罢,两者都崇尚实学,反对迷信。而今困扰日本的正是佛释乱神惑世诬民的种种旧俗陋习!如果不早日废黜迷信,将民众从释家的鼓惑中解脱出来。那日本将继续愚昧懦弱下去,直至最终毁灭。”德川光国豁然起身道。
“德川君说的太好了。日本虽曾派遣唐使向中原学习,也曾不止一次引入中原的儒学。但没有一个人能正真掌握唐人的本领。却只带回了佛释之类使人消极颓废的夷学。因此当务之急应该重拾大日本的武道精神,并认真向唐人学习天学之道。如此重任就落在德川君你的肩上了。”伊藤仁斋语重心长的说道。作为水户家的继承人又是幕府重臣的德川光国俨然已经成了不少人眼中的贤明之主。而他此次来中国亦是想切身考察一下中原天朝的实力。
“诸位放心,光国一定会加倍努力的。当然这还要得要靠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才行啊。”德川光国猛然点头道。德川光国的水户家和纪伊、尾张的德川家一起作为“御三家”处于特殊地位。但是,水户家不仅官位比其他两家低,领地也不过只有那两家的一半,因而在保持御三家之一的体面上,有些困难。现在的德川光国虽还未继承家业,但作为一个未来的大名,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还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他都需要向强者学习。于是,他不由回头向三井光一询问道:“三井君,香江银行的冯行长同意见我们了吗?”
“德川君,看来会晤的事还会拖几天。对方显然不肯同我们单独洽谈。而朝鲜人那里也有一些麻烦。”三井光一说到这里,神色跟着便凝重了起来,却听他紧接着想德川光国又沉声嘱咐道:“德川君,现在的唐人不比从前,他们对我们提防得很厉害。所谓的合作共荣也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幌子罢了。你要记住正真的商人不会做赔本买卖,唐人更不会无缘无故的给人好处。”
虽然以德川光国的身份更本不必正眼瞧三井光一一眼。但这为年轻的贵公子却极为恭敬的向对方深鞠了一躬道:“三井君的教诲,光国记住了。”
眼见德川光国如此深明大义,伊藤仁斋颔首道:“虽然我们知道唐人的野心。却也不能像朝鲜人那样流露出不满之情。唐人虽好利心肠却很软。中原有句古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我们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谦卑与顺从,总会有机会博取他们信任的。”
说到这里,伊藤仁斋不由将目光转向了窗外,在窗户斜对过的那个房间住着的正是与他们肩负相同使命的朝鲜代表。与倭国代表一样,经历了数天游历的朝鲜使节也在自己下榻的房间内商讨着自己的所见心得。
“天朝就是天朝,繁华得就像天堂一般。听说南方的城市比这儿还要奢华。啊呀呀,要是在这儿再多待些日子,可就真的不想回汉城了呢。”自打从一进门起朝鲜代表团的朴副长便大肆嚷嚷起自己先前惊艳经历来。刚从燕京城最热闹的胡同满载而归的他身上还残留着浓烈的烧酒味和胭脂味。
“朴副长,瞧你这样子!还像是一个使节吗!”看不惯对方醉眼朦胧一脸丑态的团长宋时烈厉声呵斥道。
“啊,是宋团长啊。我刚才应酬去了。宋团长,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罗协理为我介绍了一个十分美妙的地方。上国的姑娘就像仙女一般惹人怜爱,不过我还是喜欢哪个来自朝鲜的李美人。说起女人还是朝鲜的好啊。”朴副长紧眯着双眼咋嘴道。
然而站在朴副长面前的宋时烈丝毫没有心动的意思。却见脸色反而变得铁青的他操起了桌上的茶杯,猛地就浇了对方一脸茶水道:“你给我清醒一下!朴副长,我以团长的身份警告你。不许再作出给团里丢脸的事了。”
“你认为我这么做是在给你们丢脸吗。一个个不认清现实的老爷们,我们来此不是觐见中华女皇的,也不是来同上国的朝廷打交道的。我们是来同香江商会谈生意的。是商会,是生意,明白吗?礼仪廉耻之类的教条在这里不适用。像你们这般成天板着个苦瓜脸,谁会有心情同你们谈生意!当然,你们可能本不想接这个任务,更不想放下身段同商人讨价还价。但我们既然来了,任务总是要完成的。”朴副长说罢,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起身径自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眼看着朴副长的背影消失在了半明半暗的走道身处,在场朝鲜代表的脸上都露出了鄙夷之色。在他们看来那个朴副长不过一个是靠着其亲戚朴勇浩将军的关系攀附权贵的无耻商人罢了。一身酒气的他竟还敢反过来教训身为士大夫的自己。真是太放肆了!然而众人亦不得不承认,刚才朴副长所说的话都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确实是来同商人谈生意的。虽然对方是上国的商人,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却始终围绕着众人的心头。再遥想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宋时烈不由长叹一声道:“义秉《春秋》的华夏上国何缘堕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