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之前,李遇春还曾是史可法的下属,如今却作为清军的使者来到扬州,来劝说史可法投降。
“献扬州而降多铎?”面对着李遇春,史可法的脸色青白不定,似乎想要痛斥他几句,最终却又重归平静:“九州万方,俱为王土。可法奉天子命守御淮扬,焉能背弃忠义二字?”
这也就是史可法的气度和胸襟,才会和汉奸李遇春说这些忠义的道理。若是换了李乙丑,根本就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就一刀子捅过去了、
如吴三桂、李遇春这种汉奸,脸皮比扬州的城墙都要厚实几分,不仅没有感觉到丝毫愧疚,反而恬不知耻的卖弄起来:“豫王素知督师忠义之名,所以一定要我对督师分辨清楚。豫王并无染指扬州之意,只是想借道而行。扬州还是督师的扬州,我大军所过之处,定然秋毫无犯。豫王有言在先,只要督师允了借道之事,依旧可以世镇扬州。若是督师不允……恐怕……恐有不忍言之痛。若督师真心为了扬州合城百万父老着想,当仔细斟酌。”
李遇春的威胁绝非虚言恫吓,昨日交战当中,史可法部伤亡已达两千余众,丢失紫茶园、切庄等四处阵地。当昨日清晨史可法调集刘泽请部增援之时,刘泽清竟然打着“上命入卫”的幌子,直接就临阵脱逃了。
“入卫”的命令很可能真实存在,因为江南那边的黄德功正在和左良玉的二字左梦庚大战,确实需要人马增援。但抽调江北兵力居然直接就绕过了史可法这个江北总督师,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刘泽清居然毫不理会正在进行当中的激烈大战,径直放弃防区说走就走,造成史可法部侧翼空虚,直接酿成一场大败。
按照规矩,史可法完全可以追上去直接把刘泽清就地执行了军法,但江南小朝廷和刘泽清本人吃准了史可法不会内讧,所以才如此的明目张胆。
“大明的半壁河山已遍染腥膻,从秦地而至淮扬,鲜有奋战致死者。各州县城邑沦陷着何止千百?闻风而逃者何止千百?然可法深受圣人教诲,万不敢亏了忠义二字。贵军图逞一时豪强,便是有些贪生怕死之辈也不足为奇。可法今日若是因一时苟且献出扬州,斑斑汗青史书如铁呀,岂不是落下千古骂名?此事再也休提。”
“说什么千古骂名?当年的陈平不是也转投刘氏才有了汉家四百年?当年的魏征不也是改换门庭才有了唐宗之治?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督师应当知晓。以督师之斑斑大才,若是一味愚忠,怕是会落个身死族灭的凄惨下场,岂不令人扼腕?”
“生死族灭?不过一死罢了。”史可法瘦小的身躯站的笔直:“朝廷如何,自有公论。成仁取义乃圣人教诲,为国而死,正当是我辈之壮举,可法所愿也。若能侥幸守得住这江北之地,终究留住了收复故土的希望。若是城破身死,至多也不过是项上人头落地而已,撒却胸中热血,也让清人看看我汉家儿郎的豪迈。只希望天下万千英雄明了可法之心,纷纷奋起,可法一死又何足道哉?”
“督师当然不怕死,但别人却未必有督师这般的气魄和忠义,扬州终究是守不住的。”
这句话还真的说到了史可法的痛处。
大战首开,便遭逢败绩,军心早已不稳,他最怕的就是“内生乱端”,再有几个刘泽清式的人物,这仗也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扬州附近人心惶惶,连老百姓都能看出蕴含其中的凶险,那些当兵的还能看不出来?他史可法可以有抛头颅洒热血为国牺牲的精神,但却不是人人都是史可法。何况江南朝廷早已丧尽人心,便是有些忠义英雄,怕也早就寒心了吧?
切不说旁的,就是史可法身边的嫡系部曲,也曾或明或暗的说起过这场战争:胜负如何且先不做考虑,但南边的那个小朝廷怎么看都一个彻头彻尾的亡国之象,就算大家抱定了决死一战之心,江南可会发来一兵一卒的支援?若不是敬仰史可法本人的操守品行,说不准连扬州附近的守军都已经一哄而散了。
内无决死之士,外无可援之兵,扬州一战犯了兵家大忌:困守孤城终究是一个死字。
史可法很清楚李遇春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但要他献出扬州,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虽然很看不起李遇春的为人,还是将他按照“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传统,客客气气的送他走了。
劝降史可法,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多铎也从来都没有指望史可法会真的投降。这次劝降的重点根本就不是他,而是扬州防御战中另外一位重要人物:李乙丑。
李乙丑执掌荡虏军,是扬州的擎天支柱,只要能说动这位荡虏将军,史可法的态度将变得毫无意义。
来劝降李乙丑的使者明显比李遇春这个降将要高了好几个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