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没有看到众人古怪而又勉强的笑容,李乙丑依旧春风满面:“说好了私下的宴请,诸位还是带了这么多厚礼,好像我贪大伙的钱财似的。原本不想收诸位的仪程,有怕驳了诸位的一片忱心,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不如这样吧,诸位的礼物去权且收下,回头给各位出具收条,就只当是各位给我荡虏军将军的军资,本人代军中全体将士先谢过诸位了。”
“荡虏军乃国之虎贲,我等早有资助之心,哈哈……”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众人纷纷表示愿意资助荡虏军。
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却没有象刚才那样一口气喝干,而是象品茶一样滋儿滋儿的慢饮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荡虏军虽是大行皇帝钦命组建,却是要掏我一个人的腰包,诸般军资军费甚多,我早就招架不住了。难得诸位有此热忱之心,我也就不拿诸位当外人了……”
来了,来了,终于要说道掏钱这个主题了。
难怕不看这些人尴尬而又古怪的表情,李乙丑也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忽然“扑哧”一笑:“善财难舍的道理时纯不是不明白,奈何时局艰难,今日邀请诸位前来,也是为了共商此事。我知道,大家都怕我狮子大开口管你们要钱,我没有说错吧?”
“这个……那个……其实吧……”
众人支支吾吾,就是不愿意痛痛快快的把银子掏出来,一个个面面相觑,等着李乙丑开出一个价码,然后再讨价还价一番,只要李乙丑的价码不是高的离谱,大家也就认了。
李乙丑并没有直接开口要钱,而是喊出几个人的名字:“孟中泽孟老爷,甘雨生甘老爷,还有白斯文白老爷……”
听到李乙丑点名,这几个大盐商全都忍不住的一抖,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一个个礼数万分周全,客套都没边儿了:“荡虏将军真是折煞小人了,在将军面前,我等生意人怎敢拿大?老爷一说将军切莫再提,生生是要折寿的呐。”
李乙丑浅浅一笑,一口气把杯中残酒饮了个干净,虽然是在对这个盐商讲话,眼光却看着众人,不紧不慢的说道:“既然是私下宴请,也就不必再说那些官样文章了。你们几位平日里走盐之时,三成官盐七成私盐,赚了多少你们自己心中有数,私卖盐引也是犯禁的勾当……”
扬州盐商之所以富甲天下,最主要就是贩运私盐倒卖盐引,李乙丑本就是盐贩子出身,对于这些门道早已门清。
听到荡虏将军礼数自己的罪状,被点了名的这个盐商愈发惶恐,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把贴身的衣物都湿透了,却不知如何分辨。
李乙丑似乎对盐商犯禁的这些勾当并不怎么在意,依旧端着空酒杯笑盈盈的看着众人:“你们做的这些事情,赚下了金山银海,按说也是犯禁的。不过我知道扬州行盐自古如此,不光是你们,大家都在这么干,我不想深究此事,更不想断了诸位的财路……”
原来荡虏将军不准备利用此事大作文章,立刻就让这几个被点了名的盐商有种如蒙大赦的轻松,言辞之间也自然了很多:“荡虏将军宽宏,体谅我等小生意人的艰难……”
李乙丑摆了摆手,示意这几个盐商不要打断自己的话语,继续笑呵呵的说道:“贩盐的事情我也做过,不方便说你们什么。只是你们和京城中的部堂阁官勾结之事……如今那些堂官已经叛国投贼,大行皇帝殉国,这等大事虽不是你们做的,若是牵扯下来,你们哪个敢说自己清清白白?我要是治你们一个通贼的罪名,也不为过吧?”
这话一说出来,那几个被点了名的盐商已不再是汗流浃背那么简单,再也把持不住了,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一个个脸色苍白如纸汗如雨出,嘴皮子不住的哆嗦着:“将军饶命,饶命……”
盐商之所以能做这么大,哪个不是和京中大臣勾结?哪个不是有深厚的背景强硬的后台?反贼攻占京城之时,他们的那些后台和李闯里应外合,以至于国朝倾覆皇帝殉国,这么大的罪名,稍微沾上一点边儿,就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李乙丑缉拿叛贼的手段大家都已经领教过了,动辄就是抄家杀人,江南小朝廷还得为此事背书,就连扬州府衙都施加了很多后续手段。那些豪富、盐商被抄家斩杀之后,又被从坟墓里刨出来挫骨扬灰株连九族,想一想就让人头皮发麻,想不到李乙丑举人又一次提起。
看着那几个叩头如捣蒜的盐商,又看了看身后那些局促的扭动着身子的大豪大富,李乙丑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微微示意,让身边的李福服起这几个人,继续笑呵呵的说道:
“几位不必如此恐慌,若时纯真想治你们的罪,当初就一并把你们拿下了,焉能等到今日?怎会还让几位活到今日?”
“以你们的罪名,就是真的抄家灭族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时纯我之所以没有痛下杀手斩尽杀绝,便是还念着咱们之间的一丝香火情。当时诸位捐纳了些银钱,也算是我荡虏军的自己人了。时纯再也怎么心狠手黑,也不会对自己人下手,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