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尽,已经可以望见冬天的影子。
洮州的街头上人头攒动,今日,便是国丈郭焱的刑期,一大清早,守城军士便将主道两端围拢起来。
百姓们被隔绝在外,鲜有人言,目光聚焦到了街道尽头。
一阵沉闷的铜锣声响起,两马齐头,引着上百步卒而来。
在他们之后,便是一驾囚车,郭焱的头探出车外,或许是近日受了不少苦头,已然没了人形。
为防有人劫囚车,宇文豫还吩咐元慎在两端的楼宇间埋伏好了弩手。
伊谨心里很清楚,劫囚?是不存在的,这辈子都不会,那是只有发生在古典小说里的情节,要知道,很难有几个人能以一当十,这便是事情,自己的印象里虽然也有先例,不过结果大多是劫囚车者团灭,死囚立即执行。
更何况,伊谨并没有去劫囚的打算,对于此情此景而言,郭焱,死去会比活着更有价值。
刑场就在眼前,负责带头的洮州府尹和主簿长舒了一口气。
郭焱被卸下来囚车,步履沉重的押向了刑场,在刑场监斩席位上,邺王宇文豫,建康王伊谨正襟危坐,在这二位的面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波澜,多余的情绪半点也看不见。
夹山道口,薛棋假借皇帝宇文嗣之口传达的赦免旨意和蒋孟的车驾正快马加鞭的向着洮州而去,这一路的颠簸,昼夜兼程,今日刚好是九月尽,距离午时三刻尚早,再怎么也能赶到,在他们看来,郭焱的性命多半是可以保全的。
可是当他们庆幸的时候,却被一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牛羊马贩给挡住了去路。
其实这一切都是宇文豫亲手安排的,两天前的夜里,京城的探子便传信过来,禀明了幼帝和太傅蒋孟两路而来的情报。
“自作聪明,那便让你们经历一下从失望到绝望吧!”这是宇文豫那天夜里的原话。
所以眼下,他为这些前来救援的人准备好了一个让他们认为珊珊来迟的假象。
这样想着,宇文豫缓缓抬起了原木槽中的斩立决令,却没有很快拿起。
看到这一幕,郭焱愤然盯着宇文豫的双眼缓缓闭上,咬紧牙关,没来由的微微颔了颔首。
宇文豫并没有在意他的这个举动,伊谨看在眼中,他明白,这是在向他表明心意,希望他能够按照约定来执行。
“刀下留人!”
恰在此时,一声长呼,郭焱闻声却没有睁眼。
刽子手愣住了,宇文豫站起身来,目光眺向远方,只见沉头起处,一辆车驾在刑场入口停了下来。
车帘开处,一位老者急慌慌的下了车来,就在刑台边缘停住脚步,宇文豫看时,原来是太傅蒋孟,只见他叩拜之后,站起身来,将手中持有的竹简高举过头,宣声高叫:“邺王爷,建康王爷,下官手中这副百官名书,皆是为国丈爷请命!纵有千般罪过,毕竟是皇亲,万万不可轻易斩杀!”
蒋孟说罢,双膝一沉,拜伏下去。
宇文豫倒时没有多么惊讶,似乎一惊料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出戏码,是以命人将竹简呈了上来。
仔细阅读之后,上书的果然是六部九卿以及朝中命官的名号。
蒋孟心怀忐忑,一直没有言语,静候着回复,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回应,便抬起头来,他发现宇文豫正十分宽和的看着自己,那眼神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蒋太傅,先起来吧,地上微凉,受了风寒就不好了!”宇文豫悠悠的说完,就在蒋孟想要站起身来的时候,猛听得宇文豫一句出口:“此简虽然刻着百官名号,可是真伪难辨,而今极阳将近,还是尽快送国丈爷上路吧,免得误了时辰!”
话音刚落,一记斩监令脱手而出,蒋孟心头一沉,倏然起身,声嘶力竭的喊道:“邺王,你敢抗旨不尊?”
“呵,太傅这话未免有些严重,升职何在?本王怎么只看到了一方真假不明的联名竹简?”
刽子手见监斩官发令,也不含糊,大刀高举,倏然落下。
“圣旨在此!陛下有令,不可伤及国丈性命……”
“唰……噗!”
御使上差的快马,还是慢了一步,刀头落地,尘埃染血,郭焱,尸首分家。
蒋孟张大了嘴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法场之上,整个人双膝一沉,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郭……老夫还是没能救你!”
蒋孟精神有些恍惚,指着监斩台上的宇文豫,吃痴然的道:“宇文豫!你好狠的心肠!”
一旁的洮州知府见状便要下令拿人:“放肆!竟敢直呼王爷名号!”
“滚下去!”一直一言不发的伊谨站起身来,声音冰冷的呵斥了一句,洮州知府见状赶忙惶惶然退了下去。
宇文豫目光泛着寒意,看向了伊谨,伊谨抱拳道:“宇文兄,蒋太傅想是连日奔波,疲敝不堪,言语有失乃是疲乏所致!不如暂且下去将歇,剩下的,伊某自当责难!”
宇文豫有些纳罕,眼前这个家伙,难道是在公然包庇?
还没等他回应,伊谨早已对着身边那些官兵令道:“都是傻子吗?蒋大人和御使上差都累了,还不赶快陪同下去休息!”
伊谨话音刚落,那些胆战心惊的军士便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将这些远道而来却无济于事的失败者扶了下去。
伊谨行了礼,转身退了,看着这个人远去的背影,宇文豫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意。
回去的路上,黄甄心有余悸的问:“主公,您刚刚的举动,想来是触犯了邺王了!”
“那又何妨!”伊谨说罢站住脚步,转身看向黄甄,语气和缓的问:“西秦平了,郭焱斩了,目下最后一道屏障便是京中那对母子,即便我不去招惹他,距离我们倒霉的日子,还会远吗?”
黄甄诧异不已:“卑职愚钝,还望主公明示!”
“今日如此,是做给人看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