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府位于北京东城的金宝街东堂子胡同,但出乎卢胖子预料的是,鳌拜府不仅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奢华无厌,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占地面积巨大,不要说和平西王府、平南王府、靖南王府相比了,甚至就连和吴应熊的额附府比起来,都有点稍微不如。如果不是大门门口高挂的鳌府牌匾,卢胖子差点都怀疑是阿思哈是随便找了一座宅子糊弄自己了。
卢胖子现在算是小有名气了,不过名气显然还没有大到能让鳌拜大开中门亲自出迎的地步,只是由阿思哈领着走了侧门进府,又从二门进到内宅,直接把卢胖子领到了一个放满公文和书籍的书房之中。而此刻的这个书房之中,也早已坐上了七八个便装男子,都没有穿官服,或是捧着茶杯围着炭盆聊天,或是拿着书本公文在摇头晃脑,或是二人对坐窃窃低语,让人难以分辨究竟谁是历史上大名鼎鼎鳌拜鳌老头。
“鳌相爷,卑职未辱使命,总算是把卢一峰卢大人给你带来了。”阿思哈笑眯眯的说一句,又把卢一峰往前一推,笑道:“卢大人,还楞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拜见鳌相爷和各位大人?你的运气啊,在场的大人们不管那一个,随便一句话,就够你一辈子吃不完了。”
“究竟谁是鳌老头呢?”卢胖子存心想给鳌拜留下一个深刻印象,飞快环视一圈在场众人,很快把目光定格到一个胡须花白却肌肉不见半点松弛的老头身上,果断上前走到那老头面前双膝跪下,磕头说道:“卑职云南曲靖知县卢一峰,拜见中堂鳌相爷,相爷万福金安。”
“你见过本相?”鳌拜一楞,心说阿思哈刚才没介绍我啊,这个大胖子怎么认出我的?
“回鳌相爷,卑职世居云南,从未到过京城,今天才第一次有幸得睹相爷。”一把赌对的卢胖子得意答道。
“那你怎么别的人不行礼,直接到就到本相面前行礼了?”鳌拜好奇问道。
“回相爷,卑职进房之时,忽见一道金光罩于相爷身上,霎时金光又消失不见,隐于相爷体内。”卢胖子嘴上象抹了蜜一样,恭恭敬敬的答道:“所以卑职当时就断定,大人你便是我大清第一栋梁、大清第一巴图鲁,上讳下尊鳌拜鳌相爷!”
“嘿,好小子,好甜的嘴。”鳌拜笑出声来,对卢胖子的刻意吹捧虽然不是十分欣赏,但也没有反感。
“呵呵,卢大人果然是一张好嘴,难怪能以七品之身,名动京城。”在场的几个鳌拜党羽也纷纷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白白胖胖和卢胖子有得一比的大胖子站起身来,走到卢胖子身边仔细看看,回头冲阿思哈笑道:“阿尚书,到底还是你的面子大啊,我派了管家到朝阳门外等了卢一峰大人两天,最后还是没能请到卢大人。今儿个鳌相爷才随便吩咐一声,这还不到两个时辰,卢大人就被你带到这里来了,说到这办事速度,在下可真是自叹不入了。”
“大人莫非就是班布尔善班大人?”卢胖子试探着问道。见那白胖子笑眯眯的点头,卢胖子不敢怠慢,赶紧又行礼道:“卑职卢一峰,因故冒犯大人管家,请大人治罪。”
“没关系,没关系,起来吧。”班布尔善笑着连连摆手,微笑说道:“这事儿的责任又不在你,是我的管家无礼在先,硬要逼着你破坏平西王府的规矩,这小子回来告你的刁状,我问和他同去接你的戈什哈,这才知道原因,所以又叫人抽了他二十鞭子。”
“班大人如此宽宏大量,那更是叫卑职无地自容了。”卢胖子战战兢兢的说道:“但国法不能坏,家法不能废,卑职身为平西王府中人,说什么都不敢违反平西王府的规矩,还望班大人明查。”
“好说,好说,我都已经说过不在意了。”班布尔善大笑着亲自来搀卢胖子,说道:“卢大人你还这么一再强调平西王府的规矩,是不是在责怪本官无意中坏了平西王爷的规矩?快起来,快起来。”
“卑职不敢,谢班大人。”卢胖子道谢,这才终于站起来,又转向鳌拜拱手问道:“卑职敢问相爷一句,相爷几次传唤下官,不知有何吩咐?”
“坐下来说吧。”鳌拜的态度也还和蔼,挥挥手叫仆人给卢胖子搬来一张椅子,让卢胖子坐到炭盆旁边,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卢大人,听说这次你来京城的时候,不是走湖南长江这条道,而是绕道广东来的京城,到了广东以后,平南王爷又让你陪同他的小女儿一同进京,结果在福建遭遇伏击,差不多全军覆没,有这回事吗?”
“不出所料,果然是为了这件事。”卢胖子心中冷笑,口上恭敬答道:“回鳌相爷,确实有这件事。”
说罢,卢胖子不等鳌拜开口,主动就竹筒倒豆子,把那些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供词又重新的复述了一遍,在场的鳌拜党羽则个个都是凝神细听,不断询问具体细节,而当卢胖子说到在兴化知府衙门二堂上慕天颜献出一封信时,包括一直不动声色的鳌拜都变了眼色,亲自开口问道:“那封信真是在傅弘烈身上搜出来的?信上是什么内容你知道不?”
“回鳌相爷,据兴化府台慕天颜慕大人说,这封信是他在给傅弘烈傅大人验尸之时,亲自在傅弘烈尸体上发现的。”卢胖子极其狡猾的答道:“但具体是不是这样,因为卑职没有亲眼目睹,不敢保证。至于那封信的内容,靖南王世子、祖部堂和刘中丞都没有公布,祖部堂还警告卑职们,最好不要知道那封信上的内容,否则会有人头落地的危险,所以卑职没敢继续问。”
“看来问题就是出在那封信上了。”鳌拜暗暗点头,总算是弄明白一点康小麻子这次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毒手,眼都不眨就杀了一个一品大员,还灭了两个四品官的满门。盘算到这,鳌拜又试探着问道:“既然如此,那封信的最后下落,你知道吗?”
“被靖南王世子、祖部堂和刘中丞三位大人收走了。”卢胖子故作糊涂,不怀好意的问道:“怎么?难道这三位大人没把这封信呈交给鳌中堂你吗?”
“哼!”鳌拜果然中计,虽然脸上没有流露出来,心里则冷哼道:“这三个混蛋把这封信呈交给我就好了!三个该死的混蛋,在奏折上竟然连关于这封信的一个字都没提到,肯定是暗中把那封书信送给了康小麻子,讨康小麻子的欢心!”
“鳌中堂,看来那封信就是整件事的关键。”班布尔善凑到鳌拜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怎么样,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要不要卑职暗中和耿精忠他们联系,让他们把信的内容报上来?”
“糊涂!”鳌拜白了班布尔善一眼,也是压低声音说道:“耿精忠没把这封信交给老夫,暗中呈交给了皇上,皇上又把福建水师赏给了他,证明这封信对老夫和皇上都十分重要——你现在去找耿精忠要这封信,不是给耿精忠坐地起价的机会吗?老夫敢断定,耿继茂父子这次绝对是打了吃完原告吃被告的主意,等着老夫送上门去,再把这封信卖个高价,老夫偏不上这个当!”
“卑职糊涂,耿继茂和耿精忠父子确实是这样的人。”班布尔善点头附和,又低声问道:“那么鳌中堂打算如何处置呢?”
鳌拜稍微盘算了一下,果断摇头说道:“反正这件事里被杀的傅弘烈是孔四贞家奴,施琅也不是老夫亲信,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再查了!皇上不明不白就杀掉这么多人,事后又拿不出足以服众的证据,这已经足够打击他的威信了。哼,外地那些督抚提督,也足够让他们战战兢兢了。”
班布尔善点头,恭敬退下。鳌拜则把目光转移回到卢胖子身上,稍微整理一下思路,这才问道:“卢大人,你一定很奇怪吧,本相既然知道你绕道广东北上陛见,那本相为什么不问你绕道的原因呢?”
“是啊,鳌老头为什么不问这个原因呢?”卢胖子也一直在暗暗分析这个问题,但是看到鳌拜那满是横肉的脸上带着的微笑不似作伪,卢胖子很快就醒悟过来,忙满脸堆笑的说道:“回鳌相爷,你不问卑职这件事的原因,那当然是鳌相爷你圣明烛照,明察秋毫,早就知道原因了,卑职那还敢在相爷的面前请功?”
“本相当然知道原因。”鳌拜慢悠悠的说道:“不过如果你认为,你冒死在吴三桂和尚可喜面前,劝说他们自请撤藩,你就大错特错了。”
说到这,鳌拜忽然重重一拍桌子,满脸的粗胡子都竖了起来,咆哮道:“你劝吴三桂和尚可喜自请撤藩,不仅没有功,反而有大罪!”
“我劝吴三桂和尚可喜自请撤藩,不仅没功,还有罪?”卢胖子楞了一楞,半晌才回过来神来,赶紧离坐跪下,战战兢兢的说道:“卑职该死,卑职该死,不过,卑职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那里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