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锋，我现在很担心禅海。”</p>
“……煌龙。”</p>
“我很害怕。我其实很害怕，无锋。我害怕我其实什么也做不到……跟以前一样，傅先生为了救我而牺牲，但那时候的我其实什么都做不到，我辜负了他的期待——我害怕我又会重蹈覆辙。我其实不知道，我的力量到底可不可以阻止暮龙……我害怕如果失败的话，大家就会遭到荼毒，我会辜负——”他低下头望着枕在自己膝上的女孩。</p>
“我会辜负……所有对我抱有期待以及因我而牺牲的人。”</p>
“我知道这很以自我为中心吧，居然会害怕这些事什么的……”</p>
火劈劈啪啪地响着，风拂过林间拍打着竹叶，如雨点声般细碎。</p>
“煌龙，”无锋的语气变得柔和，“真没想到，能力和期待反而会束缚住你啊。”</p>
“……我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魔魂。”</p>
“不要误会——你说你害怕，但其实不只是你，你的父亲，还有历代所有曾握着我而战的英灵，他们都会有害怕的时候。”</p>
他抬起头望着无锋。</p>
“你要知道……选择成为魔魂，就意味着要准备好随时迎接壮烈牺牲的结局。在面对真正的强敌时，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谁都不能确保自己不会辜负任何人的期待。”</p>
“因为爱着孩子，所以才会害怕辜负象征未来与希望之人的期待。”</p>
“因为爱着妻子或丈夫，所以才会害怕辜负携手到老之人的期待。”</p>
“因为爱着父母，所以才会害怕辜负生育抚养了自己之人的期待。”</p>
“同样地……煌龙，你也正是因为爱着这些人，所以你才会害怕辜负这些支持着你的人的期待。”</p>
“……无锋。”</p>
“你知道吗？人们总是说有所牵绊的人会有致命的弱点，不可能成为顶峰的强者——”</p>
“但是，我很庆幸你是这种人。”</p>
“煌龙，诺暝天·多拉贡，正因为你是这样子，所以你才不会被击倒。”</p>
“……？”</p>
“无论是最开始那次也好，现在这次也好，无论经历了怎样的生离死别，你始终没有被打败。我认为，偶尔跟一个这样的主人也不赖。”</p>
“……”他把脸别过去一旁，即使知道对方是没有视觉的。</p>
“你小子……我只是把想说的说了出来，你不会还被感动到了吧？”</p>
“……多管闲事。”</p>
他擦了擦发干的眼角，嗅了嗅夜晚的空气，望向依旧昏睡着的女孩。她的脸色还是很不好，可能没多少时间了——</p>
“……不早了。继续出发吧，无锋。”</p>
“煌龙？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好吧，你已经一直在走还粒米未进了！”</p>
“……我没事。还有，我认得方向的，不会很久……”</p>
他抓起无锋的剑鞘，将篝火仔细地熄灭，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文琪背起来——确认稳当后，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往前迈开步子。女孩原本瘦弱的身体似乎在一点点变沉，该死的，要是现在有瓶拉依夫就好了……体内的流钠只够他用来提高反应，完全没有外来流钠那种激发精神的效果，真不方便……</p>
不过，要是用拉依夫被文琪知道了的话会死得很惨的吧……</p>
他摇摇头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加紧了脚步。</p>
……</p>
“童关之路，山河表里。望天天不至，问地地未明。”</p>
不知过了多久，天再次亮了起来，诺暝天一行走到了一个到处是参天大树的地方——字面意思，天幕被树叶分割得只剩零零星星的碎块，导致周围的一切都只是勉强可见的昏昏暗。</p>
“还没有到啊……煌龙，这四周缺少参照物，当心别迷路了。”</p>
“……无锋，有人在呼叫。”</p>
他猛地停住了脚步，屏住呼吸，虽然完全没有经验，他试着逼出体内的探银——在那之前，他的耳朵已经捕捉到了声音的来向：</p>
“啊……有人吗！？救命啊——！！”</p>
有人在呼救！</p>
他立马背着文琪往声音的来源奔去，这边——他用脚侧接着落叶猛地刹车，然后变更方向继续前去，终于，能看到了，两具持着刀的木偶，正把一个背着箩筐的小伙子逼到一株树上——</p>
“呃啊啊……救命啊！！”</p>
“……无锋，驱魔咒你有吗？”</p>
“……你觉得我有吗？”</p>
“……确认一下罢了。”</p>
即便如此，他还是咽了口唾沫，最后往后一步——</p>
“提醒一下那些影子士兵没有驱魔咒的话好像是杀不死的哇啊啊——！”</p>
“……至少可以限制住行动。”</p>
流钠与流钢同时爆发，他以惊人的速度朝木偶破风而去，剑刃出鞘，在剑鞘上摩擦出魂焰，手起刀落，两具木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分为二——</p>
“啊……啊咧……？”</p>
“——愣着做什么，跑啊！！”</p>
“啊啊啊——哦！恩人，跟我到这边来！”</p>
小伙子立马背起箩筐没命地往一个方向跑去，诺暝天警惕地打量着地上还在动的木偶碎块，这些家伙正在复原……但时间足够了。现在想起来即使刚才自己是弯腰出剑对背上的人来说也实在太激烈了点……确认文琪没有大碍后，他重新背好她，然后加快脚步跟紧在年轻人的后面。</p>
等一下……为什么要跟在他后面？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p>
“哎呀……恩人，刚才真是多亏了你，我才捡回一条小命啊！”跑到一处开阔的地方，小伙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朝诺暝天不住地点头。</p>
“……没什么，只是路过而已。”</p>
“恩人，我欠你一条命啊！我看看……啊，这样子，我把这里一半的天女花送给恩人如何？这可是非常名贵的药材啊——啊，不过，不要跟我师傅打小报告哦，不然我就惨啦……”</p>
“哈哈……那个，我也不是很懂药，就不必了。”诺暝天无奈地笑了笑，推脱了小伙子递上来的箩筐。</p>
“救人不图报……真是好嘢！话说恩人，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p>
“啊……那个，我叫吴锋。”</p>
“……喂，煌——”</p>
“……闭嘴。”</p>
“诶？恩人，刚才是不是好像有什么在说话——”</p>
“啊——哈哈，那个，我自言自语罢了，不要在意。”</p>
“是吗……嘛，吴锋大哥，我叫萧碧，你叫我小萧就可以了！”</p>
“啊……你好，小萧。”</p>
“对了——吴锋大哥，你背上的那位施主是——”</p>
“我的同伴，她病倒了。”</p>
“哦……那就正好了！吴锋大哥你就带着你的同伴去见我的师傅吧，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同伴的！”</p>
“……真的吗？”</p>
“珍珠都没有那么真呀！吴锋大哥，我的师傅可是华老，名号传到方圆百里以外的神医啊！”</p>
“可是……不好意思，我身上没有钱——”</p>
“诶！吴锋大哥，说什么钱不钱的呢！你是我萧碧的恩人来的嘛！师傅是很有仁心的！我跟他说，他肯定会治好你的朋友的！”</p>
“……那就麻烦你了，小萧。”</p>
“哪里哪里！这是我的荣幸啊恩人！”</p>
于是小伙子便背着箩筐在前面带路了。诺暝天握着无锋、背着文琪跟在他身后一段距离。</p>
“……喂，煌龙，这又是在搞哪一出啊……”</p>
“……小心行事，至少在没有标识的时候，不能随便暴露身份。欧阳皈有可能就布置在这里呢……”</p>
“那你还跟着去……？”无锋的声音压得特别低。</p>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没有说完，但无锋知道他想说什么。</p>
“神格丧失……真的会有人类的医师能治好那些并发症吗……？”</p>
“会有的。”</p>
他顿了一下。</p>
“一定会有的。”</p>
他示意了一下停下来等自己的小伙子萧碧，在对方再次开始前进后，他握紧无锋，跟随在萧碧的后面开始上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