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关之路，山河表里。望天天不至，问地地未明。</p>
峰回路转，有二肢之人，倚于老榕，榕后通一河，河傍坐怪石，石后有乾坤。虚虚实实，表里表内，所见非可信也。此类钟鸣箜箜出自河口，神龟之影生于箩筛耳。</p>
春有秋黄叶，夏有冬寒雪，秋有春绿芽，冬有夏荫盖。人之所见为奇，而童关奇人之奇。呜呼！纵有松下童子，谁喻此山云深处？故以此告来者：实非所实得生，虚非所虚见路，无迹之径，如此而已。</p>
……</p>
“啪哒啪哒”的声音从脚下一遍遍传来。诺暝天在烂泥地里艰难地迈着步伐，穿过一排生得笔挺秀丽的竹子，视线所及内还是一如既往的褐色。已经行走了将近半天，不说食物，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他之前在心海幻境的磨练让他还暂无大碍，但对他背上的人就另当别论了。</p>
文琪的呼吸从开始到现在越来越紊乱，而且一次比一次微弱，他的后颈已经快分辨不出她呼出的气息了。再加上现在这块林地简直是蒸桑拿一般的热，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地方休整。</p>
“煌龙，你看这里的足迹，这附近好像有小型动物出没。”</p>
手里的无锋比他更早发现了侧前方的泥地里一排尖细而小的脚印，看上去这里或许有兔子。</p>
“……最后面那几天她都没吃东西，不适合立刻吃难消化的食物。”</p>
“这你怎么知道的，煌龙？”</p>
“……直觉罢了。不然你以为蹲牢房里有多好受？”</p>
……最后几天他原本根本不足以果腹的食物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原来的两倍左右，不用想他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不过要爬出去他确实需要足够的食物来确保力量，所以故意没说破罢了。</p>
明明她的身体已经那样……所以无论怎样，他都必须救活这个女孩。</p>
“……无锋，找一下野菜什么的，再找到干净的水源，我们可以做个汤。”</p>
“话说，照这样子走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到童关啊？”</p>
“嘛……没记错的话童关在广岭的东边。过来的路上我们路过一个城市，没记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广岭，那么童关的话应该就只需要再走半天左右的路程。”</p>
“……唉，如果身上有带钱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p>
“哈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p>
“……煌龙。”</p>
“……？”</p>
“……嗯，姑且确定不是易容咒——我总感觉你好像变化很大啊。”</p>
“……有吗？不过，确实发生了这么多事……”</p>
“……放心，反正是好的变化，本大爷向你担保！”</p>
“嗯，那就好——啊，那里的一匝好像是无根草，用来煲汤的话正好。”</p>
他背着熟睡的少女就那样加快步伐朝草丛下生着的稀疏几株无根草过去了。“……果然还是个毛小子啊。”虽然悄悄这么说着，但无锋却似乎感觉有点高兴。</p>
它之前好像就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虽然可能本来他就是那样——是因为那个预知者吗？真不可思议……</p>
……</p>
夜幕悄然降临，一条细长如绳的小溪边，用竹筒做成的碗里正翻滚着淡黄色的无根草汤，架起竹筒的两根树枝中间则是一团正在燃烧着的青色篝火——</p>
“……我说，你们这些多拉贡家的人总能整出一些让我意想不到的魂焰用法。”</p>
“……能用就行了，之前我在心海幻境的时候就这么活下来的。”</p>
“所以说魔魂技艺的严肃性早就被年轻人丢到十万八千里外不是没有理由的——”</p>
趁着无锋还没说完，诺暝天便拔剑出鞘，簌簌两声，将一旁的两根树枝没过无物似地劈下，用它们戳了戳竹筒里的无根草：已经被煮得软烂了。</p>
“嗯……可以出锅了。”</p>
“——所以说杀鸡焉用牛刀啊煌龙！”</p>
“嘛……在没有菜刀的时候，就算是牛刀也得用啊。”</p>
“没想到有一天本大爷会被用来劈柴——老脸都丢尽了唉……”</p>
“不好意思啊……不过，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p>
“嗯，这话倒是中听。”</p>
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他将碗小心翼翼地从架子上取下，轻轻吹了口气，白茫茫的雾气顿时笼在眼前，漆黑的竹林变成仙境了。他凑近碗抿了抿，露出一副绷紧的表情，然后便把冒着热气的碗放回到了腿上。入夜之后这里变得凉爽了起来，所以他决定暂时不把火熄掉：逃离深坑时他们都只穿了一件破烂不堪的薄布，即便他已经赤裸着上身，却还是能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肩膀正在微微发抖。</p>
“跟我说说这段时间你都发生了什么事吧，煌龙。”</p>
“……那你呢？”</p>
“我的话莫名其妙就被封印住了，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过来，所以来不及提醒你。”</p>
“……那都是欧阳皈干的。”</p>
“欧阳皈？你不是已经杀死他了吗？”</p>
“……确切地说，是伪装成白澄空的欧阳皈干的。”</p>
诺暝天最后几个字落得很重，空气都随之凝固了几秒。</p>
“……到底发生了什么，煌龙？”</p>
“我不知道……但是，那家伙说白澄空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去了。他用禁忌的法术附在她身上，然后用那个身姿进行活动。”</p>
“禁忌的术式啊……虽然很遗憾，但这确实不是不可能的事。”</p>
“他说，他一直在利用这个机会向我接近。”</p>
“那你最开始遇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呢？那也是欧阳皈故意做出来的吗？”</p>
“……我不知道。他说他一直在欺骗我，但我……其实希望不是这样。”</p>
“你不愿意相信是吧。那么，就去自己找出答案。”</p>
“……无锋？”</p>
“据我所知，禁忌的术式什么的只收藏在童关的藏书阁内。去到那里的话，或许就可以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p>
“……或许吧。”</p>
他放松地笑了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p>
“谢谢你，无锋。”</p>
“呜诶，你小子最近怎么变得这么肉麻——”</p>
“……只是普通的感谢而已，这是应该的。”</p>
”这一点倒是又变回原样了。”</p>
他把无锋轻轻地靠在一旁的石头上，搓了搓手，然后摸了摸碗试了试温度。</p>
“……预知者的事呢？那个人类——至少现在算是人类，虽然已经感觉不到神格，但我还是认得出她的气——为什么她和你在一起？”</p>
“欧阳皈，那时候我差点死在他手上时……是她救了我。”</p>
他抬起头。</p>
“还有，如果没有她的话，我想我也不会有可能爬出那个深坑。”</p>
“……可是结果是你们都被关在了里面。”</p>
“我只是猜的，虽然……她——我想是我害她丢掉了神格的。”</p>
“不管怎么样，为什么欧阳皈没有选择直接杀掉你们？”</p>
“……”</p>
“依我看，毕竟是预知者，是魂之圣堂那边的人，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报之以太多信任为好——”</p>
“我相信她。”他的语气如此直接，不容质疑。</p>
“……怎么了啊，以前的你，就算是遇到那个叫白澄空的女孩的时候，也不见你这么轻率地相信别人。”</p>
“我知道很轻率……只是直觉罢了，我觉得她是可以信任的。”</p>
“……就算可能又是背叛？”</p>
“……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对不起，无锋。”</p>
寂静笼罩了四周好几秒，接着，反倒是无锋略带沙哑的笑声打破了僵局：</p>
“哈哈，所以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有趣的家伙！多拉贡家这么多代以来，你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的会为预知者辩护的人呢。”</p>
“……严肃一点，无锋。这跟身份什么的无关。”</p>
“——哈哈，你知道吗？想当初义龙那家伙也为了你的妈妈说过刚才这句话。”</p>
“……无锋。”</p>
“呃……抱歉，只是开个玩笑。”</p>
“……我只是想让你小声一点。”</p>
他的视线移向女孩，火光照亮了她半边脸，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稳。情况不容乐观，她的脸已经快失去所有血色了。他轻轻地扶起她的上半身让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轻抿一口确认热度合适后，轻轻地碗贴近她的嘴唇，慢慢地将汤水一点一点往她嘴里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