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停步，“说吧，什么事？”</p>
王才讨好一笑，说：“大概高大哥也看出来，小弟昨夜躲在隔板上躲债。”</p>
“恩，看出来了。我也听王有才说过你这个人生性好赌。”高原点点头，看看天光，已经大亮，心中颇不耐烦。</p>
看到高原一脸不耐，王才腆着脸皮加快语速，道：“实话说了吧，小弟前几日饿得遭不住，揣了家中仅存的二两银子去了城东赌场，本想若手气好赢点钱，买点粮食过活。却不想我那臭手呀，背得跟锅底的烟灰一样。一去就输了个底朝天。还欠了粮商陆遇春三两银子。”</p>
高原打断他的话头，“说吧，要我做什么？”</p>
王才继续说：“欠债还钱天公地道，我一狠心，将女儿卖了，凑了点钱去翻本。哈哈，妈妈的，这回可好，赢了十两。哈哈……”王才大笑，“终于可以还钱了。可是，那陆遇春却不收。说，以前的三两银可以买三斤糙米，现在只能买一两。要么还三斤米，要么还三十两银子……”</p>
“住口！”高原看到他得意的模样，怒吼一声，“你是人还是畜生，连自己女儿都卖，还有人性吗？”</p>
听高原怒喝，王才眨巴着眼睛，“现在卖儿卖女的多了去，家里少一张嘴巴就能多活一个人呀！”他突然一变脸，笑道：“高大哥，我想请你们去吓吓那个陆遇春，看能不能只还他三两银子。把欠条拿回来？你们身份不明，现在开封查得又紧。我这人口紧，断断不会将你们交给官府的。”</p>
高原听得心中愤怒，他没想到这个王才居然敢威胁起自己来，禁不住将手放在刀柄上，想一刀砍死这个畜生。</p>
见高原眼中凶光闪烁，王才也是机灵，猛地跳在大街中心，笑道：“高大哥，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就嗓门大，你猜我现在喊一声，会是何等情形。”</p>
正在这个时候，一队巡逻的士兵过来，为首一个军官骑马，大声吼，“别挡道，王才，你他妈还没死呀！”</p>
王才笑道：“死不了，你死了我还没死呢。我这是跟几个朋友闹着玩呢，这就让开。您老走好。”说着就让到了一边。回头一看，却不见高原和莫清。</p>
“哦，这两个家伙去哪里了？”王才摸了摸头，正没主意，突见眼前一亮，一锭十两重的银子递了过来。</p>
王才转头一看，却是高原和莫清。原来，高原和莫清见巡逻队过来，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躲藏到牌坊后面。等王才回来，这才出现。</p>
王才指着自己的嘴巴，“给我的？”</p>
“给你的。”</p>
“谢谢高大哥，不，谢谢高大爷。你真是我的大爷呀！”王才心花怒放地伸出手去。</p>
“等等。”高原收回手，沉声道：“你把女儿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带我去赎人。否则这银子就不给你。”</p>
“好呢，我这就带你们去。呵呵，小女也颇有几分姿色，高大爷若想收着丫头，那是她的福气。”</p>
“开路，走你妈的蛋。”高原大怒，一脚踢在王才屁股上。</p>
王才在地上跳了跳，无所谓地拍了拍屁股。</p>
这个时候，一群孩子呼啸着冲了过去，朝那明朝军官追去。原来，那军官的马恰好拉了一陀马粪，立即成为孩子们争抢夺的目标。</p>
“这是……”高原有些愕然。</p>
“拿回家吃的。”王才解释说：“这新鲜的马粪里面还有没消化的马料，拣了回去，在热锅上炒熟了，兑上水吃下去，还有些顶饿。”</p>
莫清和高原同时做出恶心的表情。</p>
这个时候，又有几个人提着木盆过来，手在街边的阳沟里一阵摸索，将红色的小沙虫捞出，小心地放在盆中。</p>
“这也是吃的？”高原抽了一口冷气。这东西他认识，小时候喂金鱼的时候他经常去阴沟里捞这玩意回家。</p>
“对。”王才点头有说，“现在城里什么不能吃，不要说这玩意。连药铺子里的药材都被人买空了当饭吃。”</p>
“我就奇怪，这么多人挨饿，你两口子怎么又白又胖？”高原心中难过，哼了一声。</p>
王才得意一笑，“我脑子灵光，怎么都能弄些吃的。”</p>
“灵光，哼，灵光到卖女儿的地步了？”高原大声挖苦。</p>
正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一个捞虫子的老人突然一头载到在地。</p>
“莫清，快救人。”高原大惊，快步走过去扶起老人，摸了摸鼻子，却哪里有呼吸。而这个老人的身体也异常地轻盈，几乎感觉不到重量。</p>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每个人的动作都像是电影满镜头那样步履蹒跚，一步三喘。有的人累了，在地上坐着坐着就再也起不来了。</p>
经过暴风雨的天空碧蓝如洗，阳光猛烈，但高原却感觉怀里的这具尸体异常冰冷，冷得让他想有颤抖起来。</p>
“妈拉个逼，这个活地狱。”莫清大叫一声，掏出怀里的饼子扯碎了朝人群中一扔。</p>
慢镜头立即变快，快得让人眼花缭乱。</p>
……</p>
“哟，原来是王才，这回又有什么好货色？”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汗敞着怀，胸毛又黑又亮。</p>
王才有些不好意思，连连鞠躬，“老甄，我今天带了两个财主过来，他们看上了我家丫头，想过来赎人。”说着话便将高原和莫清介绍给老甄。</p>
这是一家屠场，一座很大的院子。以前是卖骡马肉的，空气中弥漫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再看看屋檐下的铁钩，上面挂着几块说不出是什么动物的肉，干瘦发黑，时不时有黄色汁液滴落。</p>
老甄吐了一口浓浓的绿痰，用油腻腻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翻白眼，“怎么，想来赎人，拿钱来。十两。”</p>
王才大声叫屈，“老甄，当初买女儿给你的时候我只拿了你一两。”</p>
老甄冷笑一声，“一两，你去打听打听，现在一个米人值多少钱。快掏钱，迟了就来不及了。老实跟你说吧，你女儿饿了两天，又用清水灌了肠子，体内污秽已经排空，正要动刀呢！”</p>
“米人！”高原大叫一声，浑身都爆出鸡皮疙瘩来。</p>
这个时候，屋子里传来一声小孩的尖叫，“爹爹，爹爹，救命呀。别杀我，别杀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