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越说越气，不住地用手指着吕震。</p>

见皇帝声色俱厉，吕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臣惶恐，臣万死！”</p>

周行德知道皇帝说的是气话，通过先前对朱棣的观察，自认对他的性格有所了解。</p>

永乐皇帝属于急性子，大事上面严酷苛刻，对于小事却没有一个固定的行事标准，想一出是一出。</p>

这份圣旨他自然不会写，真若写了，当着眼前这两个朝廷重臣的面，只怕真要被他们看轻了。</p>

果然，皇帝发了半天脾气才平静下来，走上前去，一把将吕震从地上拽起来，语气缓和地说：“吕卿，今天是年三十夜，咱们君臣守岁，有什么话不妨开诚布公地说，言者无罪，闻者足戒。”</p>

吕震这才战战兢兢地偷看了皇帝一眼，才嗫嚅道：“陛下，朝廷凑集军费，不外乎是开源节流两种手段。节流吧，通常的手段是裁撤各项不必要的开支，裁撤不需要的官吏。可眼前的情形却是，朝廷四次北征，该压缩的开支都压缩了，连宫中的吃穿用度也减之又减。至于裁撤人员，六部缺员严重，连尚书都没有，还裁什么裁。所以，陛下啊，实在没办法了。”</p>

他心中也是颇不以为然，在吕大人看来，连连北征实在没有意义。阿鲁台如今也没有多少人马，鞑靼可用之兵也不过三千来人，加上他们的族人和裹胁的人口，也就几万而已。这些草原蛮子来去飘忽，要想全歼，都动用十倍以上的军力。</p>

可打下那片草原又能如何，朝廷力量还延伸不到那里。今天打下了，明天一退兵，后天又有其他草原民族过来填补这片空地。</p>

况且，哪次用兵不糜费千万，最后的战果却乏善可陈，也就俘虏获几万头牛羊，又值得了多少钱。</p>

这种赔本生意做起来可没多大意思。</p>

皇帝听吕震这么说，眉毛一扬：“依吕卿来看，如果没钱，这帐就不用打了？”</p>

吕震小心地回答：“也不是不打，要看怎么打。如果能够不出钱，自然最好不过。”</p>

皇帝有些意外：“世界上还有什么不用花钱就能打的仗？”</p>

吕震大起胆子，道：“宣、大那边不是还有边军吗，每年朝廷也都拨有款项养军。如果鞑靼来了，让他们出击就是了。”</p>

皇帝气体得笑起来：“原来你还是觉得不用兵的好，绕了半天，却给朕绕出这么几句话来。你这番话不值一驳，金幼孜，你什么意见？”</p>

金幼孜性如烈火，又一心主战，听吕震说了半天，早就不耐烦了，立即冷笑：“吕大人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p>

吕震“呀！”一声：“金大人，我怎么装糊涂了？”</p>

金幼孜：“宣、大边军是什么情形难道吕大人你不清楚，都是不堪使用的。那些卫所里的兵携家带口，号称十万，其实可用之兵十不存一。平日里也多以种地营生，遇到敌袭，躲在堡寨和城池里固守可以，要想退敌，却是力不从心。”</p>

吕震不以为然：“那就让他们守啊，敌人一来，咱们坚壁清野，阿鲁台抢不到什么东西，自然就退了。”</p>

“住口！”金阁老大怒：“你堂堂礼部尚书，国之重臣，说出这种话来，不觉得羞愧吗？我大明朝对待外敌，从来都是主动出击，御敌于国门之外，什么时候龟缩在城池里，被人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你不羞，我还替你臊得慌呢！”</p>

吕震被他喝得满面通红，讷讷道：“实在没钱，国家财政是怎么回事，你金大人心中自然有一本帐。若真要调动京营出击，怎么着也得几百万两银子吧，你说说，这么大一笔款子，又从什么地方变出来？”</p>

金幼孜不屑地哼了一声，微一沉吟，心中却是一沉，还真没地方去挪。</p>

这两个朝廷大姥起了争执，周行德自然只能在旁边看热闹，也没办法插嘴。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国家核心决策层的会议，虽然只是旁听，却有感觉新鲜，也算是早一点熟悉情况。</p>

看来，金幼孜是朝中主战派的代表，而吕尚书却不想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