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周行德的脚步声，那两个大臣同时转过身来。</p>
这二人中有一人周行德却是认识的，正是内阁学士金幼孜。</p>
这家伙当初可是将周行德的不世功劳一笔抹杀了的，此仇人相见本应该分外眼红才是。周行德见了他的面，却微微一笑。</p>
金阁老倒有些诧异，忍不住“咦！”的一声。</p>
另外一个大臣周行德并不认识。此人五十来许年纪，国字脸，三缕长须，看起来很是儒雅。见了周行德，好象是见到老熟人一样微微颔首，露出和善的笑容。</p>
听到金幼孜的声音，皇帝睁开了眼睛：“金阁老好象认识周行德，对了，应该是在居庸关时见过面的？”</p>
金幼孜哼了一声，知道皇帝已经完全知道自己抹杀了周行德那件大功的事。他也不畏惧，反主动道：“的确，此人品行不好，当初臣将他的名字从功劳薄里勾掉了。”</p>
皇帝：“有功必赏，方能将士用命，带兵的事情，你却是不知道的。周行德这人朕要用，卿不必多言。”</p>
“是。”金幼孜闭口不言。</p>
“这地方有些冷啊，连朕都有些经受不住！”皇帝笑着看了看两个大臣，“让你们陪朕守岁，却是有些为难尔等。”</p>
一个太监过来要替皇帝更换手中暖炉子里的热水。</p>
那个国字脸的大臣急忙走上前去亲自服侍：“万岁爷，臣等能够面见天颜，心中暖烘烘的，怎么可能觉得冷？”</p>
周行德看了看冷得不住瑟瑟发抖的二人，又听到这句话，心中好笑。这家伙看品级也是二品大员，也不知道是六部中的哪个部堂，倒也会说话，会拍马屁。</p>
皇帝很不以为然：“吕尚书，这话却是欺心。冷不冷，朕自己心中清楚地很，这地方尚为建完，连地龙都还没有铺，你们又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说出这种话来，却让人不信。”</p>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看来，皇帝对这吕大人也是非常不感冒。</p>
周行德差地叫出声来，原来这个吕尚书就是张鹤的岳父，礼部尚书吕震啊！</p>
听到天子这句话，吕震不但不觉得尴尬，反激动得抽泣起来：“万岁爷啊，你这又是何苦为难自己的龙体呢。你的龙体可不是你自己个的，这国事、这朝局的千斤重担都压在陛下一个人的肩膀上，若不懂得将息，让臣等情何以堪？不就是装个地龙吗，几千两银子的事情，让户部挤一挤，不就挤出来了？”</p>
说到悲伤处，吕震哭得泪流满面。</p>
周行德听得瞠目结舌：太……太他娘会溜须拍马了，张兄啊张兄，你是多么一个正直的人啊，你岳父怎么这样？</p>
金阁实在听不下去了，猛地站起身来：“陛下，吕大人这话好说得不对，这修院子的钱可不归户部出。户部的钱都是百姓的赋税，取之用民，用之于社稷。修院子是陛下自己的事，怎么能将这种负担压在百姓头上？吕大人谄言媚上，身为礼部尚书，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荒唐！”</p>
此言一出，吕震怯生生看着皇帝：“陛下，臣这可是一片忠心，臣惶恐！”眼睛里的泪水流得更快。</p>
皇帝皱了下眉头：“吕卿你也别哭了，堂堂二品大员，成何体统？金阁老说得也对，国库和朕的内藏府的收支本是分开的，可不能混在一起。如果真依了卿所言，朕岂不成了公私不分之人？”</p>
吕震继续哭道：“这天下都是万岁爷的，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要用些钱，又有什么打紧？”</p>
“小人！”金阁老忍不住喝骂，如果不是永乐皇帝实在太厉害，他都想上前狠狠吐他一口唾沫。若换成明朝中后期，以老金的性子，只怕真要冲上去对着吕震一顿老拳了。</p>
金幼孜森然道：“朝廷明年的用度都有计划，已经让户部的官吏们抓破脑袋。大运河漕运那头要使钱，疏浚黄河河道要使钱。今冬北直隶冷得紧，冬小麦看样子也没有什么收成，只怕也需要赈济。最最要紧的是北方的战事，那可是个吃钱的窟窿。如今，朝廷是一文钱掰成两半花，你吕大人身为堂堂二品大员，却一心媚上，要从户部挪钱过来修院子，就不想想朝廷如今已经窘迫成什么样子了？”</p>
吕震不服，抹了一把眼泪：“不就是装个地龙，几千两银子的事，就让你金阁老脸色这般难看？”</p>
“今天几千，明天几千，这才开年。这个口子一开，一年下来，户部只能去上吊了。”金阁老喝道：“装地龙可以啊，反正也没多少钱。可我问你，这里地龙要装，西苑的围墙可还没有建好，是不是也要从户部划拨出去几万两银子购买上好石料，再划拨出去几万两用来招募工匠。这院子里的树木花草也需要种植，是不是也要从户部那边挪拆几万两过来？”</p>
他这一声厉喝，显得中气十足，正气凛然。</p>
吕震不觉后退了一步，又要方声痛哭。</p>
“上纲上线了，朕不问户部要钱还不成吗？”皇帝也觉得头疼，招手让周行德过来，又对两位大臣说：“今天朕找你们过来守岁，为什么偏偏喊了你们三人，那是因为你们三人都是理财能手。朕想同你们聊聊，明年的军费着落到什么地方？也不算是正式的诏对，你们可以随便说话。”</p>
吕震还在抹眼泪，皇帝再也看不下去了，也被他哭得心烦。他本是个火暴的性子，提起脚，一脚就踹了过去，正踢道吕震的边胯。</p>
这下，倒让周行德瞪大了眼睛。皇帝踢大臣，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不可思议的事。可永乐皇帝朱棣就是干了，别人又能怎么样。</p>
人家做事从来就是我行我素，肆无忌惮。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从来就是可着自己性子来。连靖难这种事都能做出，还是什么事情是他干不出来的？</p>
周行德固然瞪大了眼睛，金阁老却呻吟一声，痛苦地将头转到了一边。</p>
倒是那吕震却不哭了，一个踉跄退了几步，反欢喜地地喊道：“谢陛下赐脚。”</p>
皇帝哈一声被他气笑了：“吕大人倒是会说话，好，今天所议之事就从你开始，你说，该从什么地方凑备军饷，又什么时候能够筹备完毕？”</p>
吕震忙道：“陛下，臣是礼部尚书，可不管钱，陛下还是问金大人吧。”就将皮球踢给了金幼孜。</p>
筹备军饷这事本就是个烫手的热山芋，真若让他去干，光户部那群人就能把他吕大人给生吞活剥了，户部衙门里的人都他妈是老西儿，抠门得很。</p>
吕震提起这岔，皇帝气极而笑。从开始北征鞑靼起，朝中大臣们都是极力反对，说什么国家财政窘迫，要休养生息云云。特别是今年夏天的这次北伐，更是遇到前所未有的阻力。为此，六部尚书和内阁学士有一大半都被关在北衙的诏狱里，到现在还没有放出来。</p>
吕震却说让他去找户部尚书，可户部现在根本就没尚书，这不是打他的龙脸吗？</p>
皇帝怒喝一声：“如今可没有户部尚书，要不吕大人你把户部给兼了。”说完，转头对周行德说：“周行德，拟诏，让他做户部尚书。嘿嘿，吕大人，朕的吏部还缺个尚书，要不你也干上一阵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