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大怒：“什么两万，我就看到你的内裤就得给两坨钱，你那摇裤是金子做的吗，老子老子给你两砣子要不要？”在四川土话中，一吊钱就是一钱块，一坨就是一万，很奇怪的货币单位。

肖听芷一惊，狮子大张口，这是敲诈了。也对，你可以漫天要价，我也可以坐地还钱，总归能商量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正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是小苟打过来的。

小苟带着哭腔：“肖姐，不好了，系统崩了。”

小苟说，公司APP上的商铺一直运行良好，那是因为反正没几个用户，运算量也小，大家都没有当回事，平时的测试升级什么的也谈不上，技术也乐得轻松。但今天系统不知道出了什么鬼，忽然跑不动了。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今天直播带货下的单实在太多，就出大问题了。

肖听芷急得浑身都是热汗，禁不住叫道：“今天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怎么不提前准备，提前做预案。”

肖姐在技术上是外行，小苟跟她也说不通，只哭唧唧道：“姐，这玩意儿没有预案可做的。打个比方，就好象是打街球的忽然站在NBA赛场上，无论你怎么准备都没用，上去就会被人打爆。”

“都什么时候了，还打比方？章喜悦呢？”

“正在恢复系统。”

正说着话，周一语的视频进来：“如此重要的时刻，做为部门领导你竟然不在岗。我记忆中的肖听芷不是这样的人。书店的新品推荐会，还有今天晚上的直播，你都搞砸了，我很遗憾，也很难过。我难过的是，我对一个人的评判系统好象出了问题。”

一直以来周总对肖听芷都非常欣赏，简直就是倚为左膀右臂，实际上，肖姐在日常工作中也当得起他的这份信重要。可此刻，周一语神色中明显地带着失望，刚才这番话已经是很严重的指责了。

在肖姐通话的过程中，谢桂堂还在跟人大吼大叫：“什么两万，我就不给。蓉蓉，我要回家，带我回去，这地方全是莫名其妙的人，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哎哟，哎哟，我的手，好痛！”

肖听芷呆呆地放下电话，须臾，她爆发出一声尖叫：“要钱吧，我给，我给。谢桂堂，你要出院回家吗，好，走吧，我们走吧，如果你把那地方当成自己的家，要纠缠我一辈子，我认了。不过，我要先去单位，今天的加班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

是的，她很拼命，所有的一切对她都很重要。上次的计划书，昨晚的新品推荐会，今天晚上的直播。

此时正是交通最拥堵的时候，出租车叫不到，网约车排号排到三十多位，只能步行六百米去公交车招呼站。

肖听芷推着谢桂堂在街上狂奔，夏季的天说变就变，前一刻还热得如同烤箱，下一刻，一滴黄豆大的雨水落到脸上，接着是第一百滴，第一千滴……

转眼，眼前白茫茫一片。

风忽忽地吹着，雨水横着扑来，打得人手脸发疼。积水漫到足踝，车轮在水面翻出高大浪花。

肖听芷被浇得浑身冰凉，她感觉自己太惨了，她的眼泪不住流，又被雨水冲掉：“我妈死得早，我所有的一切都靠自己，我每天都把日子当成最后一天活，我是部门领导，我要处理很多事。我六点起床，做饭，挤一个小时车去公司。上班路上，我要想今天的工作计划。下班了，我要做饭吃，我要去健身，我三十岁了，我快发胖了，我必须保持完美身材和旺盛精力。到睡觉的时候，我还得把今天所做的每一件事在脑子里过一遍。我没有一刻时间属于自己，我最近甚至没时间去约会。我都三十岁了，还能拼几年，我还要嫁人啊。但是我现在这条件，钱钱没赚到，房子没有，车子没有，虽然说可以嫁人，说不定还能嫁得很好。但我不想依附男人，这样会被未来的爱人瞧不起，我也瞧不起自己。我太累了。”

“而你呢，谢桂堂，你离开我这么多年，有一天想到过我吗，你知道一个没有父亲陪伴的小女孩子她是多么的孤独，多么的无助。别人在外面受了委屈，累了，心伤了，还有个家可以依靠，还父亲那座高山可以遮挡风雨。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而女儿未来的爱人大都是父亲那样的。可是，谢桂堂，你是那么的恶心，那么的讨厌。我也想做谢素蓉，我也想做你的蓉蓉啊。可是，你的蓉蓉死了，死在你离家之后，死在她被同学欺负，被社会上的小流氓调戏，死在996、007，拼命挣扎的生活里。你除了给了我一张好看的，但被人欺负的脸，你还为我做过什么？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不要那么自私啊！”

肖听芷终于停下，蹲在地上不住哭。

谢桂堂被吓住，呆呆坐在轮椅上，左手比着OK。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公交车来了，即将发往CBD。

爱一个人，就让她读书，送她去CBD上班，那里是实现理想的天堂；恨一个人，就让她读书，送她去CBD奋斗，因为那里是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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