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朝孩童摇摇手,让他不要说话。孩童见状,有些委屈的把小嘴撅了起来。对面那食客见孩童模样可爱,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将目光转到一边万全身,只看了一眼,不由愣了一下。
虽然不喜欢食客打量自己的目光,万全还是很快将注意力放到了大堂中央正在大声说些什么的,一身蓝衣的青年身,只瞅了一眼,就认出这人是新晋左副都御史马文升的长子,正在国子监就读的马齐。
马文升是景泰二年的进士,官至大理寺少卿。因父丧丁忧。成化四年,固原土达把丹之孙满四反叛,朝廷急召他为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同总督项忠、刘玉等进行围剿。成化十四年又进为左侍郎,去年又进为左副都御史。因万全曾与家兄锦衣卫指挥使万通去过马家,故而认得马齐。
国子监不是普通的官学,它是由皇帝亲自指定“教师”和“学生”的皇家学校,在国子监读的多是权贵子孙以及极少数特别优秀的平民子弟。监生们拥有无须参加三年一度的大比直接获得官职的特权,这一次宪宗开了恩科,取消了国子监生的这一特权,让他们与天下举人们一起参考,着实引起了士子的一片轰动,人人齐赞皇圣明。但由此也引发了监生与普通士子的冲突,虽然这些监生们即使这科不中也可以照常出官入仕,但人的脸面最为重要,试想这么多监生一齐参加恩科,却不能中些进士回来,这脸面往哪里搁。故而对于那些满怀信心要在这次大比出人头地的士子,监生们是横竖看不过眼,遇着机会就要奚落他们一番,以显自己的高贵与与众不同。
现在围绕在马齐身边进行轮番轰炸的,便正是一群气势汹汹的进京应试的士子们。听得片刻,万全已然抓住众人议论的中心,他们现在争吵的正是前几日宪宗任用的传奉官,京府丞副使赵庆林虐杀家仆被告发后,却被刑部无罪开释一事。
看来这些士子明着攻击马齐,暗里却是在指责马文升了。万全没心思关心赵庆林一案有什么不妥,因为这案子是宪宗自己断的,之所以让刑部无罪释放赵庆林,无非这赵庆林是宪宗自己下中旨任命的官员,要是办了他,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律法写得明白,都察院奉律典督察百官,在朝臣之外直接面对于天子。朝臣违法而弗能察,知人乱纪而未曾报,君王所行有误而不加辨,此为御史之失职。故此都察院未能介入赵庆林一案为失职,也就是说令尊马大人和都察院都未能尽到本职!”
说话人一身灰衫,这人最常的打扮,年龄也不过二十有余的模样,没有国子监生们才有的那种混合了高傲与自负的娇气,却也不见普通读人的卷清气,一副斯文从容的沉静神情在众人之中显得异常卓然不同。本来他坐在几个一脸愤慨的士子身后毫不起眼,但此刻站出却让人产生莫名的一见惊心的感觉来。马齐听了他这话,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此人说得明白,一时也找不出话来驳他,只好恨恨的看着他不吱声。好在他身后的国子监同学见势不妙,纷纷出来驳那灰衫青年,如此一来,场面就又乱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众人甚是头疼。
万全的心思不在马齐身,也不在那灰衫青年身,他只想早点把事情办了。看了一会后,微微顿了一顿,随即将目光转向了白衣女子。只见她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揽住怀中男孩小小的身子,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显是听得兴致勃勃,好像她认得这男子一般,不由心中又是一动。
“咳…”
假装咳了一声后,万全才对白衣女子道:“白姑娘听得如此入神,莫非这人你认识?”
白衣女子还没来得及答话,对面那食客却已经笑了起来:“这位公子想必不是京城人,竟然连周方杰周公子都不认识,他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前年乡试的螯头。”
“噢,那万某可真就不知了。”
万全笑了一下,对那食客道:“京城的大才子不是杨廷和吗?这周方杰能和杨廷和比吗?”
一听杨廷和三字,那食客的脸颊不经意的抽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道:“周公子自幼多智,七岁就熟读四,堪称神童,十三岁时就中了秀才,前年中了举人,今科更是要勇夺状元,如此年纪,岂是同进士出身的杨廷和能比。”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听你这么一说,这周方杰果然是个才子。”
食客也微笑一下,对白衣女子道:“只是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和国子监的监生争吵,一个不慎可就会引来无妄之灾的,前不久东厂可是刚刚查封了湖广会馆,这前车之鉴可不是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