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节-第七十五节(2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37817 字 2019-09-25

石炮一般按杠杆的杆数划分轻重级别,几杆就称为几“梢”。五梢到七梢的重型石炮大约需要两百多人拉绳,抛射五六十斤甚至百斤以上的石弹,这玩意太大了,只能固定用于守城。中型石炮一般两梢到四梢,移动的时候装上四个轮子,牲畜拉上就跑。至于轻型石炮只有一梢,两三个士卒就可以拉放,石弹也仅有一两斤重,没有石弹也可以用其它东西代替。这种轻型石炮虽然简陋,但击中了敌人不是致残就是取命,作用还是可以的。

刘晔对重型石炮的改进主要是不用人拉放。按照他的设计,杠杆的后端挂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块,放弹前,让它高悬空中,用铁钩钩住杠杆予以固定。放弹时,则把铁钩松开,杠杆后端的巨石随即会飞速下坠,而杠杆前端的石弹便会高高飞出。这样一来人力需求少了,石弹的射程远了,威力更大了,重型石跑用于野战和攻城随即成为现实。

连弩炮和重型石炮的配备,让北疆军的攻击力大大增强,但攻击力强并不代表可以控制制高点。北疆军这番狂轰滥炸本想诱使叛军还击,以便在第一次强攻前尽可能摧毁敌人的制高点,但叛军似乎看透了北疆军的目的,一箭不发,让北疆军徒呼奈何。

大将军下达了强攻的命令。

麴义立即命令所有重型石炮、连弩炮、弓弩炮、弩炮,部分中型石炮调整攻击角度,待强攻开始后,把石弹和箭矢全部射上主城墙和瓮城,压制敌军的反击。其余中型石炮、轻型石炮、脚张弩全部对准瓮城和冯垣,以强有力的攻击掩护突击部曲的推进。(脚张弩是以脚踏张弦,射程较远,多用于攻城。臂张弩是以臂拉弦,射程较近,多用于野战。)

高览命令自己的突击部曲带着壕桥,列阵于前。

壕桥用厚木制成,长约七十尺,两端带有轮子。桥面两侧有挡板,上面铺有一层厚厚的烂泥巴,用于防止敌人的火箭攻击。突击士卒用这种器械翻越护城壕,可以大大节约攻击时间,加快攻击速度。

跟进部曲列阵于后。士卒们抬着一块块的木板,准备在突击部曲攻克护城壕后,把木板横铺在壕桥上,让后续部队继续前进。

临车被全部推到前沿,强弓手紧随其后。

临车如同简易的筒子楼,高达五十多尺(约今十二米),其顶部悬吊着箭屋。箭手可以居高临下射击敌军。一般强弓的有效射程在一百步到一百五十步,当突击士卒攻克了第一道和第二道护城壕之后,临车和强弓手就能发挥作用,掩护突击部曲继续推进。

短短时间内,各部准备就绪的旗号纷纷升起。

“擂鼓……”高览纵声狂呼,“攻击,开始攻击……”

“咚咚咚……”战鼓擂响,令旗飞扬,突击部曲开始进攻。

“杀……”一队队的悍卒高举盾牌,推着壕桥,奋力奔行,吼叫声直冲云霄。

“咚咚……”突然,洛阳城上鼓声四起,箭矢如雨,倾泻而下。

“轰……轰……”一块块燃烧的石块冲天而起,一路厉啸着,狠狠地扑向了北疆战阵。

叛军反击了。

城墙上的叛军居高临下奋力射击。弩炮的阵阵轰鸣声响彻了天穹,犀利的箭矢和燃烧的石弹铺天盖地。

与此同时,隐藏在瓮城和冯垣后面的敌军也展开了射击。

北疆军的突击部曲是敌人的主要攻击目标。奔跑中的士卒在箭雨中接二连三地倒下。石弹纷纷砸进人群,残肢断臂四射而起,更有几块石弹直接砸中壕桥,把厚实的壕桥拦腰砸断。

北疆军的弩台、箭台和石炮阵地也是敌人的攻击目标。由于制高点被敌人控制,箭阵密集,土台遭到了重击。箭台上的箭手被迫全部退到了木棚内。弩台上的弩炮虽然还在连续轰击,但间隔时间明显变长。石炮阵地因为有巨型木盾掩护,初始情况并不算糟糕。但随着叛军一颗石弹击碎木盾,砸毁了一台中型石炮,问题随即变得严重起来。

战车营校尉征询左卫将军麴义,是否把石炮阵地后移。

麴义气得怒声骂道:“怕什么?他能打中你,你就不能打中他?给我轰……”

“大人,叛军的石炮在城内,我们无法准确判断位置。”

“没办法就给我想办法。”麴义一鞭抽到地上,“先对准城墙上轰,把叛军的弩炮都给我轰烂了,快点……”

“轰隆……”长长的壕桥像一只咆哮的长龙,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重重落到撑沿上。

“上去了,上去了……”黄统趴在地上,一手紧握盾牌,一手用力锤打着地面,高声狂叫,“过桥,过桥……”

小黑一跃而起,干瘦的身躯如狡兔一般,三两步冲上壕桥。几个士卒紧跟在后,飞步狂奔。

“咻咻……”利箭撕裂空气的啸叫声惊心动魄。小黑想都没想,一头仆倒泥巴里,倒地之前嘴里还不忘喊了一句,“卧倒,快……”

后方士卒躲闪不及,当即倒下两人,其中一人坠下壕沟,被数支竹刺洞穿,惨叫声凄厉至极。

小黑扯着嗓子高声怒骂,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冲到了对岸。

“快过去……”黄统一脚踹到棍子身上,“带上你的人,快点……”

“兄弟们,走,走,走……”棍子回头高呼一声,身形如箭,飞速冲出。

中午,北疆军顺利攻占第一道护城壕,并在对岸竖起了盾阵。

跟进部曲随后推进,铺设横木,以土覆盖桥面,并迅速做好了攻击第二道护城壕的准备。

小天子蜷缩在土台的边缘,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沸腾的战场,脸上的神情不停地变化着,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李弘走到他身边坐下,递给他半块牛肉干,“打仗好玩吗?”

天子低头看看那块黑乎乎的牛肉干,没有接,也没有说话。

“在战场上,这是最上等的美味了。”李弘把肉干塞到他手上,轻声说道,“那些在前面奋战的士卒,只能吃点黑饼充饥,有时候饿狠了,又没有东西吃,只好喝点血。敌人的血也好,自己的血也好,只要能充饥就行。这个时候,生命是没有价值的,活着也不过是一种奢望。”

小天子似懂非懂。他默默地接过肉干,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怕吗?”

小天子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朕想回家。”

李弘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一个五岁的孩子,应该在母亲的怀里撒娇,应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田野上玩耍,而不应该在战场上接受这种死亡和痛苦的煎熬。自己似乎做错了。李弘伸手把小天子搂进怀里,在他冰冷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他本想说我明天送你回家,但话到嘴边他又忍住了。他不能半途而废,尤其在现在这个时候。这个五岁的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他背负着中兴社稷的重任。他的命运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谁也无力改变。

“如果陛下害怕,臣就派人送你回营。”

小天子偎在大将军的怀里犹豫了片刻,小声问道:“什么时候能打胜?”

“三个月,或者五个月,或者……”李弘苦笑,“或者一年。”

天子傻呆呆地望着李弘,小嘴一撇,泪水立时淌了下来。“朕想回家。”

“那仗呢?不打了?”李弘指着远处堆放尸体的山坡,痛声说道,“那么多将士都阵亡了,谁替他们报仇?陛下是大汉的天子,是这些将士们的天子,陛下应该为他们报仇。如果陛下临阵逃脱,抛弃了他们,他们还会尊奉你为大汉的天子吗?”

这话小天子听得明白,不管仗打赢了还是打输了,都不能抛弃自己的兄弟,抛弃自己的手下。自己和一帮小伙伴玩打仗游戏的时候,最痛恨的就是逃跑者了。

小天子低着头轻声抽泣。他的确想姑姑,想回到自己温馨的家。

下午的攻击更加猛烈,双方好象都要把蓄积已久的仇恨全部爆发出来,更多的士卒倒在了战场上。

第二道护城壕顺利攻克。

三百台临车被推到了前方,六千名强弓手登上箭屋,向城上城下猛烈射击,但制高点被控制在敌军手上,北疆军无法压制敌军,导致大军攻击第三道护城壕失败。

黄昏时分,李弘下令停止攻击。

晚上的军议上,各部将领禀报了战况。

赵云、、于毒在东城的攻击同样不顺利。文丑、吴雄在南城的攻击严重受阻。司马懿、魏延在北城外闹腾了一天,虽然损失最小,但没有任何战果,白忙活了。

洛阳城太高太大,城内守军数量非常庞大,而制高点又无法控制,这是导致大军进攻受阻的主要原因。

“从今天各战场的消耗来看,石弹的数量将在十几天后严重不足。”傅干说了一连串的数字,然后继续说道,“根据战车营的估计,城内石炮的数量大约在三百台左右,最多不会超过四百台,而我们有两千多台,城内射下的石弹无法补充我们的损耗。”

“袁绍在烧毁洛阳城外的民居之前,迫使百姓拆毁了大量的房屋,得到了数量惊人的物资。相反,我们却失去了这些补充。”王凌接着说道,“大将军,我们最好尽快想办法收集石弹,否则半个月后,攻击就不得不暂时停下来。”

“这事你去办。”李弘挥手说道,“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继续攻击。”

“大将军,陛下今天怎么样?他是不是受惊过度了?”玉石忽然问道。

“还好。”李弘笑着安慰众将道,“陛下年纪太小,刚刚开始肯定害怕,尤其是看到鲜血和死人,哪能不恐惧?但他毕竟是个男孩。男孩这个年纪糊涂胆大,时间长了,慢慢也就适应了。诸位大人多鼓励他,让他坚持下去。”

“洛阳大战,对他来说是第一次,对于我们来说何尝不是第一次。这种规模的攻坚大战,我们也是第一次打,而且只能赢不能输,所以请诸位大人多想想办法。时间还长,我们要有耐心。”

诸将轰然应诺。

洛阳城内,袁绍设宴犒劳文武大吏。

今天的战斗大大增强了将士们守住洛阳的信心。洛阳就是洛阳,大汉的京都固若磐石,坚不可破。

送走诸将之后,袁绍和袁微、逢纪、审配等人在书房内商议攻防之策。

有件事他们都没有想到,那就是李弘派人到晋阳把小皇帝接到了战场。逢纪笑着说,这足以说明北疆将士缺乏攻城的自信。过去他们攻城拔寨,势如破竹,哪里会想到洛阳竟然是这样一座无法憾动的城池?

“元图兄,李弘、麴义、张燕这些人什么阵战没见过?”袁忠摇摇手,“以我看,北疆军士气很高涨,早期的攻击一定会非常猛烈,我们必须坚持到冬天才能稍稍喘口气。”

袁绍很兴奋,喝点酒之后,面色更红润,他指着审配问道:“正南,你的看法呢?我们是否能坚守到援军来临?”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只要我们一直能牢牢控制制高点,死死压制住北疆军的强攻,他们就无法登上城楼。”审配迟疑了片刻,望了望屋内众人,欲言又止。

“如果北疆军控制了制高点呢?”辛评马上问道,“北疆军登上城楼后,我们如何反击?”

“城内距离城墙六百尺(约今一百四十米)外有弩台,这些弩台和城墙上的门楼、角楼、各式临时楼台形成了交叉射击,北疆军一旦登上城楼,必死无疑,哪有立足之地?”逢纪不屑地挥挥手。“城墙加上门楼,我们的制高点至少有一百五十尺(约今三十六米),北疆军如何控制?难道他们要在洛阳城外筑一座接天塔楼?”

“李弘敢做吗?城内石炮一阵猛轰,立时化作一堆废墟。”王修得意洋洋地笑道,“守住洛阳绝对没问题,不过要取得胜利,击败北疆军……”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就要看刘表、刘备和曹操他们是否愿意出力了?”

“我们败了,他们离死还远吗?”袁绍信心十足地说道,“放心,没问题。”接着他望着审配问道,“正南,城防都是你一手设计的,从今天的防守来看,还需要什么改善的吗?”

“北疆军的石炮太多了。”审配担忧地说道,“我虽然预料到了,但没想到河北竟会有这么多石炮,而且还有可以发射百斤石弹的重型石炮。”

“百斤?”袁绍吃了一惊,“击中雍门大道的那块石头有一百斤?”

审配点了点头,“那块石弹陷入地面八尺深,太可怕了。另外,北疆军的弩台上肯定有超大型的弩炮,如果是连弩炮,那威力非同一般。”

“连弩炮失传很多年了,北疆军怎么可能有?”逢纪不可思议地问道。

“他们既然能造出石炮,当然也能造出连弩炮。”审配说道,“当年这些重型军械都部署在边塞要隘,也许有人留下了图纸,总之我怀疑那就是连弩炮,箭矢太密集了,普通弩炮不可能有那么大威力。”

袁绍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说道:“这么说,北疆军有可能登上城楼了?那你有何对策?”

“立即筑造傅堞。”审配想了一下说道,“城墙四周是环城路,这条道路和与城内各条大道相连。只要北疆军冲进来,城池必失,所以我们应该在这条环城路后修筑一道夯土矮墙,就是傅堞,形成城中之城的防御格局。然后再在傅堞前挖掘一道壕沟,内塞柴草。一旦敌军入城,即引燃柴草形成火墙。这样,我们就能据此火墙和城墙上的军队互相配合,里外夹击,把敌军诛杀于环城路上,再次把敌人赶出城。”

“好,就按你说得办。”袁绍断然说道,“砖石如果不够,就把皇宫的院墙拆了。”

众人大惊,袁微立即劝阻道:“本初,城内民居多得是,你为什么要拆皇宫院墙?”

“哼……李弘如果把我逼急了,我就把皇宫一把火烧了。”袁绍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狠,还是我狠?”

第二天,北疆军在西城战场上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攻占了第三道护城壕,逼近了护城河。

第八天,北疆军攻占了西城战场上的五道护城壕,但此刻北疆军还是没有找到夺取制高点的办法。虽然石炮、弩炮、临车上的强弓手竭尽全力,但因为无法有效压制敌军的射击,北疆突击部曲的伤亡越来越大,不得不暂时休战。

十月初十,护军将军贾诩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天子行辕。

西疆的局势依旧很严峻。从九月开始,羌人开始围攻翼城,但因为羌人缺乏攻城器械,再加上西疆百姓全部撤离,羌人找不到民夫,攻城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贾诩估计西疆的冬天来临后,羌人必定会撤回金城、陇西一带过冬。

李弘询问可曾接到河西方面的消息。贾诩说没有,河西方面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如果柯比熊和雷子、步度更、弧鼎、弃沉等人的军队会合了,他们现在应该向天穹沙漠进发,否则他们很难抢在冬天来临之前切断河西羌人的退路。

李弘忧心忡忡,和贾诩谈到了洛阳攻坚一事。

“大将军,你应该到关中去看看。”贾诩叹道,“关中的百姓太苦了。西疆的难民,长安城的重建,栎阳宫的修缮,洛阳的大战,西疆的大战,朝廷诸府的搬迁,都需要他们的粮食,他们的人力,关中百姓已经难以为继了。”

此事李弘已经在徐荣的书信中有所了解,他没有说话,等着贾诩的下文。

贾诩看到李弘没有任何反应,只好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在目前这种形势下,洛阳攻坚可以暂时停下来,先把关中和洛阳两地的难民安置好,免得到了冬天,哀鸿遍野,人竞相食啊。”

“这么说,你有攻克洛阳城的办法?”李弘高兴地问道。

“我有一个很笨的办法,但肯定是最有效的办法。”贾诩笑道,“大将军,如果我们在西城战场上集中五千台石炮,辅以两万台弩炮和六万张强弓,日夜轰击洛阳的雍门,洛阳城能坚守多久?”

李弘骇然心惊。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七十四节

大将军李弘急召左卫将军麴义、右卫将军张燕、后将军玉石、右将军杨凤、龙骧大将军赵云和大将军府长史傅干、司马王凌、主薄蒋济等文武大臣议事。

贾诩把自己的攻击之策做了一番解释。

洛阳城防守严密,用目前的办法强行攻击,不但将士们的伤亡巨大,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以及时间都非常惊人,无论是朝廷还是北疆军都承受不起。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朝廷和北疆军极有可能被洛阳城活活拖垮。

扭转目前被动局面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同时利用各种办法把敌人的优势转化为劣势,继而改变双方的攻守实力对比,击败敌人,攻占洛阳。

我们的优势是什么?高昂的士气,充足的兵力,强悍的军械,充足的粮草,还有时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包围敌人,困死敌人,拖垮敌人。

如何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要想长久保持高昂的士气,仅靠天子御驾亲征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必须解决将士们切身利益问题,让他们安心待在前线,愿意为攻克洛阳而奋勇杀敌。将士们的切实利益问题包括朝廷的赏赐和犒劳,包括对阵亡将士们的抚恤,包括恢复和保持他们的体力,而最重要的是让他们的家人过上好日子。新年的时候,我们可以让部分将士回家看看,让他们把亲人平安和日子美满的消息带回来,以此激励和鼓舞将士们继续奋战。

至于兵力。我们有二十三万大军,足够了。但民夫呢?民夫能否保持充沛的体力,能否把各类物资运到洛阳,直接关系到大军的战斗力。从打洛阳外围开始到现在,已经八个月了,朝廷前前后后征调了大约两百多万民夫,他们一直跟随大军征战,已经疲惫不堪。持续征调民夫,会严重损害国力,会让朝廷财赋收入减少,因此我们要在征调民夫过程中立即实施轮换制,一来可以削减民夫数量,二来可以保持民夫的体力,三来也能适当减少对国力和财赋的损害。

目前大军军械的数量显然不能满足攻打洛阳的需要,我们需要更多的军械。五千台石炮、两万台弩炮、六万张强弓是最基本的数量,但由于我们事先没有估计到攻打洛阳的难度,各类军械数量没有满足这个基本要求。所以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我们要命令各地军械作坊日夜赶制,同时从各地要塞关隘和武库大量征调。

大军的粮草已经不多了。但秋收结束,明年春收结束后,各地的粮食会源源不断地运到洛阳,但城内的敌军却没有补充,他们的粮会越来越少。

我们围攻洛阳的时间取决于我们能否坚守洛阳外围。只要我们牢牢守住洛阳外围,挡住叛军的救援,我们就能一直打下去,所以时间问题,我们无需担心。

叛军的优势是什么?坚固的洛阳城,无懈可击的防御部署。这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如何把叛军的优势转化为劣势?摧毁叛军的防御部署,让叛军无险可守。

摧毁叛军防御部署的办法很简单,集结所有军械,集群轰击。叛军的防御设施不过就是冯垣、瓮城、马面、门楼、楼台这些东西,不是夯土就是砖木,能承受多少次的连续撞击?十天轰不完,我们就轰一个月。

叛军失去了这些防御设施,也就失去了倚仗,军心、士气统统给我们轰完了,还怎么守洛阳?

此策的实施有几个难题。

多长时间才能凑齐五千台石炮和两万台弩炮?操作这两万五千台重型武器,需要数量惊人的士卒和民夫,如何解决?五千台石炮如果日夜轰击,需要大量石弹,石弹从何而来?

轰击之后,将士们就要登城作战。登城作战有两个问题必须解决。一是护城河需要填平,二是需要制造大量的和城池等高的井阑。井阑类似于临车,其顶部有棚屋和宽大的跳板。攻城时把井阑推到城下,突击士卒放下跳板,和城墙顶部相连,然后打开棚屋,直接冲到城墙顶部作战。

大将军和诸将仔细商议后,把攻城时间定在了明年三月中,也就是五个月之后。

在这五个月时间内,洛阳城下的将士们和民夫们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

首先要切断西城战场上的护城河,抽干护城河内的水,填平护城河。冬天很快来临,枯水期有利于筑坝切断护城河,但洛阳城的护城河又宽又大,而且又在叛军的射击范围内,填平的难度非常大。为此大将军和诸将决定把雍门前的护城河填平,长度为两里。

至于填平护城河的办法,那就要靠修橹和愤辒了。愤辒的顶部蒙着生牛皮,可以推到壕沟或者城脚进行填埋、挖掘作业。修橹与愤辒相似,但它的职责是掩护士卒接近攻击区域。另外,填平护城河,肯定会引起城内敌军的恐慌。北疆军将士和民夫们日夜作业,他们会日夜射击,这可以帮助大军得到一部分石弹和箭矢,一举两得。

井阑的高度超过了一百尺(约今二十四米),而且贾诩要求棚屋内至少容纳二十名士卒。这是个庞然大物,只能在洛阳城下制造,否则无法运输。洛阳附近有邙山、郁山、青龙山、荆紫山、樱山、首阳山等大小十几座山,林木茂密,可以就地取材。当然了,石炮所用的石弹也要从这些山上挖掘。

接着,众人便在民夫数量上争论起来。刚才贾诩已经明确说了民夫数量要减少。但现在事情多,时间紧,麴义等人认为民夫不但不能减少,而且还要再次征调。双方意见不一,声音越来越大。

李弘挥手示意诸将安静下来。

“这五个月我们主要是填平两里长的护城河,制造五百台井阑,搜集足够五千台石炮连续轰击一个月的石弹,洛阳城下保持一百五十万左右的民夫已经足够了。”李弘说道,“中型石炮拉绳的人太多,无法密集部署,不利于我们集中轰击,所以即刻改造,让它象重型石炮一样无需人力拉绳就能发射。急奏朝廷,请尹思、刘晔等大人急赴洛阳战场,带着工匠们日夜改造。这样做也能减少一部分民夫。”

“大将军,现在是停战期间,民夫是够了,但大战一旦开始,一百五十万民夫肯定不够。”张燕劝道,“依我看,大战之前,必须再征调五十万。”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李弘转头望向傅干。“五个月内,能凑齐五千台石炮和两万台弩炮吗?”

“我们可以一边制造,一边从其它地方征调,开春后肯定能凑齐数量,甚至还有可能超过这个数量。”傅干脸显担忧之色,“只是这样一来,其它战场上,尤其是关中,城防力量将大为削弱。”

李弘稍稍皱眉。贾诩毫不在意地笑道:“只要打下了洛阳,其它战场即使有些失利,也无关大局。”

“关中呢?如果羌人突破了翼城、上邽一线,长安岂不危险?”玉石担心地说道,“现在长安是大汉的都城,万万不能丢。”

“关中有四道要隘,各部守军凭借四关之险要,完全可以坚持到我们攻克洛阳城。”贾诩十分自信地说道,“目前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有西疆的羌人、益州汉中的张鲁和荆州南阳的刘表、袁熙。关中的东南部有武关,西南部有大散关,渭水河上游有翼城、上邽(今天水),凭此三道险要,敌军休想跨进关中一步。”

大将军急令各部统军将领到天子行辕军议。

乘着麴义、张燕、傅干等人在拟定具体攻击部署的时候,李弘邀请贾诩到上林苑走一走。

日近黄昏,夕阳如血。

两个人并肩走在林阴小道上,小声交谈着。

“此次要感谢你啊。”李弘笑道,“如果不是你,我至少要打到下个月才能停下来,伤亡将非常惊人。”

贾诩笑而不语。

“想想五个月后,我们用五千台石炮、两万台弩炮、六万张强弓日夜轰击洛阳城,那该是何等壮观的一幕。”李弘抬头望向天际的夕阳,蓦然停下脚步,举手长啸,“五百台井阑载着一万名悍卒同时杀上城墙,谁能挡其锋锐?”

“大将军本来应该能想到这种攻击之策。”贾诩站在他身后,小声说道,“但大将军太急了,几乎没有做任何准备,就向洛阳发动了攻击。”

李弘心情非常好,欣然接受了贾诩这句话,“和你的计策相比,我的确轻敌了,可以说没有做任何准备。虽然在这之前我曾早早筹划,但杀到洛阳城一个月后即发动攻击,显然太仓促了。”他转头望着贾诩,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

贾诩手捻短须,微微笑道,“长公主和朝中的大臣们联手阻止你,结果如何?大将军执意要开战,担心战局逆转是一个原因,但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为了平定西疆吧?”

李弘脸含笑意,眼内露出一丝惊诧,“所以你没有写信阻止?”

“打下洛阳,大军应该乘势南下平叛,横扫长江南北两岸,只要是正常人,都会采取这种稳健的平叛策略。”贾诩眉宇间隐显忧色,“大将军却反其道而行之,放着不堪一击的叛逆不打,转而西进凉州,和强悍的羌人作战,其后果不堪设想。西进平羌,南方的叛逆会得到足够的喘息时间,将来不论大将军能否击败羌人,大军南下平叛都会遭遇到顽强阻击。尤为严重的是,如果大将军在西疆失败了,南下平叛的时间将大大延迟,大汉极有可能演变成南北对峙之局。”

李弘笑容渐敛,沉默不语。

“北疆势力的突然分裂,让大将军感到了深重的危急,于是大将军迅速开战,并逼迫天子御驾亲征,意图扭转朝堂上的不利局面,迫使长公主和朝廷继续服从你的平叛策略。”贾诩摇了摇头,“但是,大将军,我不得不说,你这种办法不但没有扭转朝堂上的不利局面,反而让朝堂上的危机更加严重了。”

李弘眼露惊色,但马上恢复了平静,“你不同意我西进平羌?”

“我当然同意,大将军西进平羌,是解决朝堂危机的唯一办法,而大将军显然早就看到了这一点。”贾诩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句奉承话。

“从冀州大战开始,我们连续打了五年仗,中原大战、关中大战、洛阳外围大战,还有现在的洛阳大战。五年内我们动用了几十万大军,甚至两次从塞外征调胡族铁骑。五年内我们征调了千万人次的民夫。五年内朝堂上连续进行了三次官制修改。”

“河北已经不堪重负,摇摇欲坠了。无论是北疆将士,河北百姓,还是朝廷,都在这五年里承担了难以想象的重负,河北急需停下战事休养生息,否则极有可能随着一场败仗而分崩离析。但河北现在停不下来,因为洛阳没有打下来,中原没有占据,河北还没有奠定平定天下的基石。”

“河北的危机被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掩盖了,百姓也罢,将士们也罢,长公主和很多朝中大臣也罢,都被眼前的胜利蒙蔽了双眼,但有一个人很清醒。”

李弘看了一眼贾诩,嘴角掀起一丝笑意,“你是说仲渊?”

“对。李玮大人为了北疆的崛起,为了朝廷新政的制定和实施,可以说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但李玮大人在中兴大业这驾飞驰的马车上只是车轮,他无法掌控车轮前进的方向。”贾诩说道,“而大将军却是拖动中兴大业这驾马车的骏马,中兴大业的方向一直在你手中牢牢控制着。然而,现在这驾马车明显失控了,李玮大人不得不想办法让这驾失控的马车停下来。”

“拖动这驾马车的是八匹骏马。”李弘摇手笑道,“我一个人控制不了方向。”

贾诩脸色微变,“大将军,难道你不想缓解朝堂上的危机吗?”

“朝堂上什么时候都有危机。”李弘负手而行,不紧不慢地说道,“河北的种种危机虽然最后都要集中到朝堂,在朝堂上爆发,但目前还没有到爆发的时候,我依旧有足够的时间挽救局面。”

贾诩更加吃惊,脚步不由缓了一缓。李弘信步而行,矫健的背影在夕阳映射下,显得自信而威猛。

贾诩轻轻叹了一口气,急行一步,再度劝道:“大将军,当年董卓大人对孝献皇帝非常好,对朝中的大臣也极为迁就,他也想挽救大汉,但孝献皇帝并不能因此拯救董卓大人,朝中的大臣也不能因此放弃诛杀董卓大人。”

李弘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绚丽的晚霞。

良久,他忽然轻轻说道:“记得伯翰(余鹏)北上辽东之前,曾和我吵过一次,他说我太急了,太急于平定天下了。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河北需要休养生息,一千多万百姓需要吃饭穿衣,李玮大人也是迫不得已啊。”贾诩躬身说道。

李弘冷笑,“他还有更深的意思,你知道吗?”

“大将军……”贾诩苦笑,深施一礼,“大将军,必须承认,他也是为了中兴大业,否则他何必让朝堂陷入危机?”

“我不能容忍。”

“如果大将军不能理解李玮大人的苦衷,大军根本不可能西进凉州平羌。长公主和朝廷不会同意大将军的策略,大军也休想得到粮草辎重。”

李弘眼露杀机。

“大将军,是你让北疆人控制决策权,但你现在为什么出尔反尔,要自己控制决策权?”贾诩略显激动地说道,“北疆人的分裂,是你一手造成的;朝堂上的危机,也是你一手造成的;将来长公主如果拒绝还政于天子,其原因也是你造成的。”

李弘愣了一下。

“北疆人控制决策权,并不是大将军一个人控制决策权,这两者是不一样的。”贾诩继续说道,“大将军,请你再仔细想想,北疆势力如果分裂,中兴大业必定完蛋。”

李弘怒视贾诩。

“大将军,你想扶持天子,这我理解。但你如果在天子主政之前,把天下都平定了,把仗都打完了,那天子怎么办?他的功勋在哪?他如何统帅大汉军队?大将军功高盖世,天子一个懦弱小孩,你让长公主怎敢把权柄交给天子?”

李弘霍然想到什么,心中一窒,半天没有喘过气。他突然明白了朝堂危机的关键所在。

“我懂了。”李弘伸手拍了拍贾诩,感激地说道,“打洛阳前,我回朝一趟。”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七十五节

小天子坐在草地上,双手抱着膝盖,耷拉着小脑袋,无精打采地望着西天之际的血色夕阳。

落日的余晖洒在小天子瘦弱的身影上,让他看上去孤单而无助。

李弘走到他的身边,缓援蹲下,“夕阳好看吗?”

“朕想回家。”小天子可怜兮兮地低声哀求道,“朕想姑姑。”

李弘犹豫了片刻,忽然说道:“臣派人到晋阳把颜霸、赵统他们接来,让他们陪你一起玩。”

“真的?”小天子惊喜地跳了起来,“真的吗?他们什么时候来?”

“臣即刻书告晋阳。”李弘看到小天子眉飞色舞,脸上的愁苦一扫而空,不禁伸手把他抱进了怀里,愧疚地说道,“臣应该让他们陪你一起来。这段时间,陛下一个人待在这里,的确太孤单了。”

小天子兴奋地连声问道:“大将军,他们什么时候能来?”

“半个月。”李弘笑道,“这是最快的速度了。”

“还要半个月?”小天子略显失望,不过想到以后可以和小伙伴们天天在一起,小嘴又笑得合不拢了。

“姑姑呢?姑姑也会来吗?”

“殿下和大臣们要到长安去,她没有时间来。”李弘解释道,“所有大臣的家眷暂时留在晋阳,待长安修缮一新后再陆续搬迁。所以只要陛下愿意,可以随时从晋阳召来更多的小伙伴,这趟路他们是免不掉的。”

“朕叫谁来都行吗?”

李弘肯定地点了点头。小天子脸上露出一丝怪笑,然后把嘴凑到李弘耳边,小声说道:“朕想叫雯儿姐姐来。”

李弘疑惑地看了小天子一眼,没有马上点头。风雪和秀儿正在大漠上,小雨身边只有雯儿。如果让雯儿赶到洛阳,小雨将一个人孤单单地留在晋阳,身边一个亲人都没了。小天子看到大将军没有答应,十分着急,赶忙凑到他耳边又补充了一句,“颜霸、赵统他们来了,朕就没时间做功课了。雯儿姐姐会帮朕做功课。”

李弘头一昏,立即问了一句,“在晋阳的时候,也是雯儿帮陛下做功课?”

小天子紧张地四下看看。“不要说出去啊,这可是朕的秘密。朕和秀儿姐姐的功课都由雯儿姐姐代做,嘿嘿……”小天子得意地笑道,“很长时间了,一直没人发现,嘿嘿……”

李弘哭笑不得。

李弘回到大帐后,请来了谏议大夫赵松。

赵松三十岁左右,儒雅清秀,文质彬彬。虽然年纪很轻,骨子里却有一股飘逸出尘的灵气,甚为郑玄大师喜爱。郑玄大师门下弟子数千,最出色名气最大的只有三个,尚书令崔琰、侍中郗虑,另外就是这个赵松。去年八月郑玄大师到晋阳后,被长公主拜为天子师,和王剪大师一同为天子授学。但郑玄大师太忙,不久就返回了邯郸,让赵松代为授课。

李弘对赵松的印象很不错,和他闲聊几句后,话题转到了天子的学业上。他本想质问赵松几句,为什么纵容小天子偷懒。李雯的笔迹和小天子的笔迹根本不一样,做老师的怎么可能没发现?但赵松的几句话让李弘觉得很有道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赵松认为天子太小,正是玩耍的年纪,没有必要扼杀童年的乐趣。而且强行填灌,等于拔苗助长,对天子的成长极为不利。在他看来,让天子御驾亲征,四下走走看看,深深体会一下乱世百姓的困苦和战火的血腥,要远远好过待在宫里坐井观天。虽然天子太小,对世事的艰险未必理解,但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教育,对天子的影响不可估量。

“天子要治理国家,要带领臣民创建盛世,他的成长过程不应该是坐在宫殿里诵读经书,而应该是纵马驰骋在烽烟弥漫的战场上。”赵松慷慨激昂地说道,“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天子要想成为一代明君,要想完成中兴大业,就必须从小接受各种磨练,尝遍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想靠前人的余荫,想靠运气获得成功,绝无可能。”

李弘大为钦佩,和他一直谈到了深夜。

十月中,长公主离开晋阳。

她站在晋水之滨,回头望着雄伟的晋阳城,感慨万千。

十二年,自己在晋阳待了十二年,为挽救大汉努力了十二年,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长成为一个支撑社稷的柱石。虽然自己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一切都是值得的。看到千千万万的百姓不再为了生存而挣扎,看到千千万万的大汉将士在前线呼啸杀进,看到中兴大业的基石一块块垒起,看到大汉逐渐恢复昔日的雄姿,自己即使粉身碎骨也能含笑于九泉了。

长公主赶到龙山,拜祭了忠烈台上的英魂,然后放舟而下,沿汾水河南行,急赴关中。

十月,西疆,河西。

九月底,柯比熊率军经过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赶到了阴山南麓,并进入长城,在高阙关隘会合了虎贲将军雷子。

十月上,雷子、柯比熊率军赶到贺兰山附近,会合了先期到达此处的弧鼎、弃沉、木桃、木李四位鲜卑小王。

十月中,大军赶到了武威郡北部的休屠泽北部荒漠,会合了先期赶到此处的步度更、泄圭泥,三万大军至此集结完毕。

休屠泽是一个大湖,本朝叫都野(现在叫鱼海子或者玉海)。源自祈连山的卢水汇聚到休屠泽。休屠泽的南部是亦不剌山,汉人叫大泉山。在大泉山的南部就是长城了。

雷子是这支大军的统帅,他打算沿着卢水而上,先夺取武威小城,然后翻越亦不剌,接着夺取宣威、休居两座小城,继而占据武威郡的郡治姑臧城,切断河西羌人北归之路。

但柯比熊和步度更却提出了截然不同的攻击之策。他们认为冬天已经到了,留给大军攻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了抢在大雪来临之前返回阴山和河套一带过冬,还是放弃攻城,转而对羌人部落的居住地烧杀掳掠为好。

此次攻击的目的是为了把河西的羌人引回来,从而逼迫羌人撤出汉阳,缓解凉州局势。但如果能攻占姑臧,切断羌人退入河西腹地的道路,将非常有利于大军明年收复河西。为此雷子反复劝说,但柯比熊态度坚决,他认为留给大军攻击的时间太短,而且大军也没有做好攻占姑臧的准备,此策成功的可能太小,没有必要冒险。

在争论中,鲜卑人的意图渐渐暴露。步度更、木桃、木李等西部鲜卑人想迁居河西,而弧鼎、弃沉也有同样的想法。只不过他们碍于自己和大将军的关系,不好明说。

河西对于大汉人来说,是个贫瘠荒凉之地,但对于居住在更加贫瘠的大漠西部的鲜卑人来说,这里却是他们极度向往的肥美之地。

河西四郡河渠纵横,阡陌相连,水草肥美,后世曾有塞北江南的美誉。河西的河流湖泊都来自祁连山。祈连山上的雪水融化后汇集成道道河流,较大的有谷水、弱水、卢水和冥水。这些河水聚集成了休屠泽、居延泽和冥泽等湖泊,因此这里自古便是垦荒农耕、牧养牲畜的好地方。

河西一度为匈奴人所占据,但自从本朝从匈奴人手里夺到河西后,匈奴人的元气受到了很大损失。著名的匈奴民歌中就有“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的传唱。

河西四郡的地理形势就像一条狭长的通道连接着关陇和西域,而这正是汉人得到河西之地后,匈奴人、羌人、鲜卑人自始至终就没有放弃争夺河西的重要原因。

河西通道从东南向西北倾斜。南面是祁连山,北面是合黎山,通道夹在两山中间。通道的两头,南有琵琶山(今乌鞘岭),北有阳关、玉门关。

在战火平息时期,河西四郡是丝绸之路中最为关键的一段,各国商人和物品不断地经由敦煌东来西往。

在战争时期,河西四郡成为控制西域和保卫关陇的险要之地。本朝国力强盛时,河西是进兵西域的大后方,本朝国力微弱时,河西是防守西域、保卫关陇后方的重要门户。

本朝过去定都长安,保卫长安的门户一重又一重。西疆陇坻是第一道门户,是关中所谓“四塞之固”的关键门户。河西四郡是第二道门户,是关中的外围屏障。葱岭是第三道门户,帕米尔山这道难以逾越的天险把中国和中亚隔为东西两部。

本朝强盛与否,和河西、西域的关系极为密切。

本朝国力一旦微弱,都城外围的门户就一重接一重地丢失。先是葱岭,然后是河西,如果连关陇都岌岌可危,那本朝社稷也就到了最危险关头。

王莽乱国,光武中兴这段时期,本朝先后丢失了西域、河西,失去了京都外围屏障。光武皇帝建都洛阳,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在失去了河西和西域这两重门户的情况下,他只能把防御重心向中原腹地收缩。收缩到洛阳以后,关中、崤函就成了都城的第一道屏障,西疆拢坻成了第二道屏障,几十年后大汉军队收复了河西,河西随即成为第三道屏障。

失去了西域这道屏障,大汉的国力再也无法恢复到孝武皇帝和昭宣中兴时期的鼎盛。到了近百年之前,西疆的羌人开始频繁叛乱,本朝无力控制河西,让羌人占据了河西很大一部分地区,本朝自此衰败,积贫积弱,兵连祸结,一蹶不振。

追本溯源,本朝国力的强弱和迁都有很大关系,而迁都又与能否控制河西四郡有很大关系。

在河西四郡中,张掖和武威最为重要,除了他们独特的地理位置外,就是有肥沃的土地和肥美的草场。当地民谣素有“金张掖,银武威,秦十万”之称。武威郡处于河西的最东端,南临金城,北靠大漠,是出入河西和西域诸国的咽喉,而姑臧城更是咽喉中的咽喉。

姑臧城本为匈奴所筑,称为盖臧城,汉人讹称为姑喊。城呈龙形,故又名卧龙城。河西远征军能否攻占姑臧城,将直接决定西疆形势的发展。所以当朝廷接到风雪的消息,说柯比熊出兵河西后,鲜于辅、张燕便立即书告雷子,请他竭尽全力,争取在远征河西过程中,利用河西羌人的主力围攻汉阳翼城的时候,抢占姑臧,卡断羌人的脖子,为大军将来西进平羌打下基础。

现在鲜卑人却利用西疆形势危急,汉军无力顾及河西,需要求助他们的时候,卡住了汉军的脖子。

雷子仔细考虑了一夜。北疆这十几年来为了稳定大漠和边郡,推行和实施了各种安抚胡族的政策,但重点还是制约胡族各部实力的增长,然后再在此基础上让胡族各部逐渐改善生活,并让他们逐渐南迁,逐渐融入大汉。朝廷新政中的抚胡政策也是在此基础上拟定的,和北疆过去实施的政策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即使汉军将来收复了河西,但为了牢牢固守河西,除了从中原各地移民戍边外,还是要把部分鲜卑人和部分归属羌人迁入河西。这样一来,朝廷不但可以据此增加河西守军的兵力和武力,也能迅速增加河西的人口和恢复河西的财赋,为大军进军西域做好准备。

第二天双方在军议的时候,雷子答应了鲜卑人的要求。

“我只是一个将军,你们的要求我只能转呈长安。天子和朝廷能否答应,我不敢保证,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河西是我们一起打下来的,将来你们的部落和族人肯定能迁入河西居住。我大汉天子非常慷慨,他对忠诚于大汉的勇士,对为大汉建下功勋的勇士,绝不会吝啬这么一点赏赐。”

十月下,雷子率军越过亦不剌山,越过长城,直杀姑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