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第二十节(2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30041 字 2019-09-25

吴亭。

高干横悠悠地爬起来,一边戴上战盔,一边笑呵呵地说道:“高览等不及了?”

“北疆军气势汹汹地杀来了。”何茂焦急地说道,“大人,看样子高览要和我们决一死战。”

“你以为高览会和我们决战?”高干反问,“他和我们兵力相差无几,不会硬拼。就算他要硬拼,我也不愿意。”

“难道他想指望周华从我们的背后发动袭击?”何茂若有所悟,说话的口气也变得恭敬起来,“此次如果不是大人突然命令大军停下来,我们还真发现不了周华。不过,周华距离我们太远,邓升却已近在咫尺,高览这次死定了。”

高干望着远处空中飘扬的烟尘,嘴角掀起一丝冷笑,“传令各部,结阵,准备开战。”

雷重率军停在吴亭三里外,和高干大军遥相对峙。

斥候往来飞奔,不停地向雷重禀报敌军位置。

“大人,敌军到达小梁亭,距离我们还有十五里。”

雷重抬头看看天色,一脸嘲讽,“邓升跑得够快的……传令,各部曲立即掉头,急速杀向小梁亭。”

“高览方寸大乱了。”高干闻讯,笑着对何茂说道,“高览本想吃了我,但他万万没想到,转眼间他反而被我包围了。”“传令各部,向小梁亭推进,包围高览。”

然而,就在合围之势将成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高干目瞪口呆的事。北疆军一哄而散,逃之夭夭了。

接着斥侯飞报,周华没有继续跟进,而是调头向濮阳方向杀去。

高干心里一凉,顿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急速回援濮阳,快,快……”

四月上,河南尹,汴渠东四十里,丰耘聚。

夜风轻轻从大营上空拂过,大纛在夜空中无力地飘动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

大帐内,烛火通明。

袁绍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案几后面,两眼默默地望着案几上的一堆文卷。良久,他挪动了一下身躯,发出一声低沉而苦涩的叹息。

三天来,北疆军就像一头疯狂的猛虎,不惜一切代价,杀过汴渠,杀过鼎亭,一直把自己杀退到丰耘聚。

自己无意和北疆军血拼,但北疆军却不依不饶、步步紧逼,非要和自己决战。自己的兵力至少是北疆军的两倍,但对面的张郃,张绣,王当三个人好象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一样,全然不顾劣势,指挥大军酣呼鏖战。尤其那个张绣,因为当年和自己在弘农大战中结下了仇怨,竟然带着一队西凉悍卒,数次杀进自己的中军。他手下的那个羌人胡车儿勇不可当,三天内,已经杀了自己四个军候、三个军司马,一个校尉。

如果遂了北疆军的心愿,和他们一决死战,自己的损失可想而知。但这样步步退却,大军的士气会日渐低落,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北疆军杀得溃不成军。

打还是不打?

今天袁微派人送来急报,关西战场出事了。北疆那只九头鸟杨凤集结了大约三万大军猛攻陕城。淳于琼和王修守不住,只好弃城而走,坚守渑池。淳于琼亲自赶到洛阳,对着袁微大喊大叫。没有援军,关西肯定守不住。关西一失,关中和洛阳之间的联系就被切断了,而关中随即将陷入西疆和北疆的前后夹攻之中,袁谭极有可能败走长安。

袁微想从河内战场上调兵。

河内战场的进展非常不顺利。高柔此刻已经赶到了河内,朱灵和赵睿两人攻克了李城,但北疆军的文丑在撤离李城的时候,把李城一把火烧了。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两天,把朱灵,赵睿的大军挡在了济水河南岸,攻击平皋的步伐不得不停了下来。

袁微认为此刻洛阳的安危远比河南的安危重要。目前北疆军只控制了河南尹的荥阳、成皋和敖仓三城,又被己方大军团团围住,暂时对洛阳不会造成更大危险。相反关西的形势要严重得多,所以他想把赵睿的军队调到关西战场上去。袁微的意见遭到了审配的反对。审配认为杨凤在关西战场的进攻仅仅是为了牵制洛阳的兵力以配合北疆军在河南和中原战场上的攻击,所以他坚决反对调兵支援关西。

袁微委决不下,急书袁绍以求应对之策。

几乎与此同时,高干的急报也送来了。濮阳城丢失。

这个消息让袁绍震骇不已。高干在书信中说,我在黄昏前集结了大约七千大军回援濮阳,但被雷重、周华的四千人马死死地挡在了濮阳城南十里外的濮南亭,寸步难进。高览、萧恩指挥五千大军攻击濮阳。虽然城内八百将士坚守城池,拒不投降,但由于双方实力太过悬殊,濮阳城还是在凌晨时分失陷了。

袁绍懊悔不已。此刻他想到了田丰。

从当前形势发展来看,田丰当初劝谏自己留守白马、濮阳是完全正确的。自己回援河南,等于拱手把战场主动全部丢了。

如果自己现在还在白马、濮阳,李弘的大军要想打到定陶和昌邑一线,根本不可能。至于河南战场,即使自己没有回援,但因为自己的大军就在河南的东面虎视眈眈,颜良在拿下荥阳后,也很难再有所作为,最多不过出兵攻打一下虎牢关而已。

一步错,步步错。

袁绍手捂脸颊,痛苦地呻吟起来。

帐帘掀开,许攸大步冲进,“大人,夏侯渊急报,范城丢失,麴义、赵云的大军正在急速南下。”

袁绍骇然变色,失声惊呼,“这么快?”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十九节

许攸一把推开案几上的文卷,把压在文卷下的地图抽了出来,十几卷竹简“劈哩啪啦”地掉到地上,散落在案几四周。袁绍皱皱眉,对许攸这种有失斯文又没有分寸的行为非常不满。

自从田丰因罪被押回洛阳后,许攸代替田丰成为朝中的左中郎将兼领大将军府长史,帮助袁绍处理军政事务。许攸的权力大了,昔日的对手又被赶出洛阳,这让他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最近一段时间,大帐内外,到处都能听到他盛气凌人的声音,颐指气使的背影。积压已久的郁闷在得到突然的释放后,性情孤傲的许攸不禁有点忘乎所以了。

“大人请看……”许攸把地图移到袁绍面前,手指地图上的范城,“北疆军的右路大军攻克范城后,距离定陶还剩下五百多里。在这五百多里的范围内,夏侯渊还有两道防线可守。”

“一是距离范城两百里左右的瓠子河防线。在瓠子河北岸有鄄城和廪丘两座城池。夏侯渊在连失东阿和范城后,兵力受损,已经无力防守这两座城池了。而濮阳城的丢失,高干支援鄄城的失败,又直接导致夏侯渊失去了最后一线希望。他现在除了撤军瓠子河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

“夏侯渊撤过瓠子河后,将到达濮水河防线。濮水河北岸有句阳和成阳两座城池。北疆军如果推进到濮水河一线,距离定陶还剩下一百二十里。也就是说,北疆军只要攻占了句阳和成阳,渡过了濮水河,也就兵临定陶城下了。”

许攸看看沉默不语的袁绍,苦笑道:“不出意外的话,七到八天后,北疆军的右路大军将杀到定陶城。”

袁绍冷哼了一声,把目光投向了地图上的东平国,“北疆军的右路大军进展如何?”

“曹仁在求援信中说,目前蔡阳还在东平国的郡治无盐城坚守,情况非常危急。”许攸把手指向了地图上的巨野泽,“北疆军拿下东平国后,昌邑城以北四百里的广袤平原上,除了巨野泽附近的巨野城对北疆军还有点威胁外,已经无险可守。北疆军只要拿下无盐,寿张和东平陆三城,则可一泄而下,直杀昌邑城。至于战场侧翼的任城国,虽然对北疆军有一定的威胁,但任城国没什么防守兵力,北疆军只要在拿下昌邑城后,派出数千步骑即可夺取任城。”

许攸细长的手指连点地图上的昌邑城,“以我的估计,北疆军不会在无盐城浪费时间,他们的铁骑可能利用地形优势,先行南下包围昌邑,切断昌邑和定陶之间的联系,以便帮助左路大军连续突破,直杀定陶,力争抢在曹操、刘备的大军回援兖州之前,夺取这两座城池,确保大军可以在兖州立足。”

“该死的叛逆……”袁绍怒不可遏,一拳砸到了地图上,“我现在就是有心支援定陶和昌邑也来不及了。”

“濮阳丢失,白马告急,高干这路援军已经彻底丧失了支援的可能。”许攸手指地图上的陈留城,“陈留方向还有辛毗的五千人马,但陈留城距离昌邑有六百多里,就算你现在下命令,辛毗日夜行军也来不及了。如果支援定陶,倒还有几分希望。不过……”许攸稍加沉吟,缓缓说道,“如果夏侯渊能平安撤回定陶,定陶方向就有曹仁、夏侯渊两人的近万兵马,他们完全可以守住定陶,我们似乎没有必要支援,去了也不过徒增伤亡而已。”

袁绍若有所悟,“你是说,支援昌邑?”

“对。”许攸点头道,“支援昌邑。高干支援失败,不能成为大人放弃支援的理由,大人应该继续派兵支援。在河南战局如此紧张的时候,大人为了大局,毅然派兵支援,不但可以得到天下人心,更能得到曹操、刘备、刘表等人的信任。”

袁绍脸显犹豫之色。刚才许攸说支援昌邑已经来不及了,现在他又说要支援昌邑,什么意思?

“昌邑很难守住。”许攸解释道,“昌邑丢了,或者被北疆军包围了,辛毗都是无功而返。这样我们既出兵支援曹操顾全了大义,又保证自己实力没有受到任何损失,一举两得。”

“中牟城的马延现在在管城,中牟、陈留一线只剩下辛毗的五千人了。”袁绍摇摇头,“如果颜良从中牟、陈留一线强行突破,和攻击兖州的北疆军主力会师于定陶、昌邑,那不但兖州全境丢失,就连河南都要被北疆军一分为二了。”袁绍一口否决,“陈留的兵力不能支援昌邑。”

许攸愣了一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看袁绍,眼里掠过一丝嘲讽。

“本初兄,难道你没有发现这次中原大战,是重振社稷的一次绝佳机会吗?”许攸脸带矜色,语调颇为狂傲地说道,“你是本朝参隶尚书事主掌国事的大将军,难道你连这么显而易见的东西都没看出来?”

袁绍怒气上涌,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这个许子远,给他三分脸,他就嚣张至极,对你指手划脚,什么东西?袁绍真的很怀疑,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就是二十多年前和自己肝胆相照的奔走之友。当年为营救党人结下的几个生死之交,陆陆续续死得只剩下张邈和许攸了。张邈背叛了自己投奔了河北,而许攸因为得不到自己推心置腹的信任,和自己也越来越疏远。许攸这几年一直怨恨自己,但他却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好好想想,自己为什么不愿重用他。许攸这个脾气过去还很收敛,自己也能忍受。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心中怨愤的淤积,他这个脾气越来越恶劣,也越来越令人厌恶。

“哼……”袁绍强忍怒气,重重地哼了一声,“我老了,眼晴不行了,脑子也不行了,看不到你那么远,也想不到你那么透彻。请子远教教我?”

袁绍心里的怨愤许攸何尝不知,但他被这种口头报复的快感所刺激,脸上的讥嘲之色更加浓厚,话说得也更加难听了。“本初兄,人不服老不行。这几年天下越来越混乱,形势纷繁复杂,扑朔迷离,你总是感到力不从心,屡屡受制于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攸指指他的胸膛。“因为你的心变了,所以……”许攸又指指他的脑袋,“你的才智被蒙蔽了,常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比如在霸业未成的时候奢谈什么王业以致于人心惶惶,霸业不进反退。比如你违反人伦大礼,废长立幼,以致于早早埋下兄弟阋墙,霸业败亡的祸患。”

袁绍的手颤抖起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两眼狠狠地瞪着洋洋得意侃侃而谈的许攸,恨不得一拳打扁他的脸。

“这些事如果放到二十年前,你能做出今天这些匪夷所思的举动吗?不会,因为那时你年轻,你才华横溢,你能清楚地看到事情的本原。但今天你老了,你被种种假象所欺骗,你不但老眼昏花,连脑子都开始糊涂了。”

袁绍怒极而笑,“子远的话,如醍醐灌顶,谢谢,谢谢……”

许攸哈哈大笑,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刺激袁绍,转而说到正事。

中原大战,关系到的不仅仅是曹操的安身立命之所,大人和刘表、刘备等人的生存危机,更关系到大汉社稷的存亡。所以大人一定要在这个关键时刻,高举中兴大旗,重新承担起拯救社稷之责,而不要把目光仅仅局限在自己的所谓什么霸业上面。大人的霸业和大汉社稷的安危比起来,孰轻孰重?大汉的社稷稳定了,大人得到的何止是霸业?何止是青史留名?

十年前,当大人离开洛阳远赴冀州,振臂高呼讨伐董卓之时,天下人莫不响应。但仅仅一年后,讨董大军便四分五裂,任由董卓祸乱社稷,把一个四百年的基业推向了败亡的深渊。十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再次站在河南大地上,当我们再次传檄天下联军讨伐李弘时,我们是不是应该从十年前的失败中吸取一点教训?

十年前,讨董大军为何失败?是董卓强大吗?是李弘虎踞北疆威胁到我们的生存吗?不是,是因为我们自己,是因为我们心中各种各样的私欲,是因为我们没有共同的信念,是因为我们象一盘散沙。当黄巾飓风从泰山呼啸而来的时候,我们随即烟消云散,把拯救社稷的最好机会拱手葬送。

大汉十年的浩劫,祸根源自奸阉,源自外戚,源自西疆北疆武人,源自黄巾蚁贼,但也源自我们这些一直力图拯救社稷而又一直未能如愿以偿的士人。

十年后的今天,我们终于等到了拯救社稷的第二个最好机会。

看今日天下,奸阉之祸已除,外戚之祸已除,西疆武人已成为灰烬,黄中蚁贼已日渐凋落。唯独阻碍我们拯救社稷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北疆的武人,北疆的豹子李弘。

河北只有三州,李弘只有二十万大军,而我们呢?我们有天子,有朝廷,有黄河以北的九州大地,有数十万军队,我们为何不能击败李弘,重振大汉?原因很简单,因为皇权衰落,朝廷形同虚设,州郡割据一方,一个庞大的有力的拳头变成了张开的五指,力量骤降。一个指头伸出去,豹子一口就能吃了,但一个拳头打出去,豹子不但吃不下,还要被打掉门牙落荒而逃。

如何重振皇权?如何让朝廷威临州郡?如何把州郡的力量聚集到一起?过去大人做不到,但今天可以。当李弘统率十几万叛军气势汹汹地杀进中原的时候,各地州郡面临一个共同的敌人。没有人可以凭自己的力量独自击败他,大家只有把力量聚集到一起,才能挽救自己的生命,才能挽救倾覆在即的社稷。

在各地州郡势力中,大人的实力最大,大人是对抗李弘的中坚力量。刘表、曹操、刘备等人要想生存下去,此刻只能紧紧依靠大人的力量,紧紧依靠关、洛的强大优势,齐心协力,共抗叛逆。当大人指挥大军击败李弘后,刘表、曹操、刘备还有足够的威望和实力与大人相抗衡吗?

要想达到上述目标,重建皇权的意义举足轻重。

十年前。讨董大军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皇权一直被董卓控制着。李弘当年之所以帮助董卓对抗我们,也是因为皇权被董卓所挟。

十年后的今天,李弘吸取了过去的教训,在弑杀皇帝后,又重建了一个幼帝。怀里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拢络人心,征伐天下,行篡逆之事实,但看今日的河北,李弘这种做法显然是成功的。

同样,大人要想击败李弘,要想一统黄河以南的九州郡县,要想在击败李弘后让刘表、曹操、刘备这些人对你俯首听命,也只有扶持皇权。而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搞什么“承制”了,那种办法只能让联盟分裂得更快。

过去曹操重建皇统后,不但没能发挥皇权的力量,反而让皇权更加没落,是因为他的实力不够,是因为大人你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三家联盟。

现在大人逼着曹操把天子送到了许昌,大人实际上控制了天子。那么大人应该立即趁着叛军南下中原的机会,迅速重建天子和朝廷的威仪,奉天子以号令天下,诛杀叛逆,镇制郡县,重振大汉。

如果大人继续压制和打击皇权,继续让“袁氏代汉”和“五德始终说”的言论流传州郡,不但无法得到人心和稳定社稷的机会,无法得到各郡县大吏的信任和追随,恐怕最后连关、洛这块霸业都将灰飞烟灭。

许攸洋洋洒洒,说了很长时间。

袁绍听得很认真,心中的怒气早已随着许攸的述说烟消云散了。当许攸展露其超绝才华的时候,非常有魅力,言辞也非常富有感染力,而这正是当年袁绍对他极为欣赏愿意和他结为至交的原因之一。许攸说完之后,也不问袁绍对自己的建议有何看法,站起来深施一礼,扬长而去。

袁绍在大帐内想了很久。

许攸说得很有道理,也有李弘的例子做参考,但此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自讨董失败后已经过去了十年,在十年的战乱中,大汉十三州的土地上曾经出现了很多割据一方的州郡大吏,但如今只剩下了寥寥数人。除了河北的李弘是敌人外,荆州的刘表,兖州的曹操,徐州的刘备,江淮的袁术,江东的孙策、周瑜,益州的刘璋,凉州的韩遂,青州的臧霸,有谁能遵从天子的号令?有谁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和军队,转而为天子和朝廷效力?

李弘是河北三州之主,天子的臣僚就是他的手下,他当然能成功了。

但自己呢?刘表、曹操、刘备、刘璋、韩遂这些人,哪一个愿意当自己的手下?扶持皇权,不过是一句空话,实力不够,天子还不如一个讨饭的乞丐。

现在李弘打到中原了,李弘的战刀架到了众人的脖子上,大家为了性命,争先恐后地跑来了。说白了这不是尊奉天子,而是互相利用。等到把李弘打败了,这些人马上就会变脸,一个个六亲不认了。

意图靠李弘发动的这场中原大战来消耗各地州郡大吏的实力,似乎有点一厢情愿了。到了战场上,有多少将士会抱着粉身碎骨的念头浴血奋战?想想前年的冀州大战,袁绍心里冰凉的。这事一旦弄巧成拙,稍有不慎,死的就是自己。

不过,许攸的建议太有诱惑力了。

如果能趁着这次中原大战的机会,联手各地州郡大军击败李弘,和李弘隔河对峙,最起码在未来数年来可保黄河南部州郡的稳定。另外,虽然这次大战未必能大量削弱各地州郡大吏的实力,但一定可以消灭曹操。此次战场主要是兖州,曹操不出力,谁出力?刘表和刘备都是宗室大臣,在自己极力尊奉天子重建皇权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得到两人的信任和支持。曹操势单力孤,在自己和刘表、刘备三人的威逼下,要么到朝廷做个闲职,要么杀了了事,绝不能再让他独霸一方。

解决了曹操后,自己占据中原,实力突飞猛进,后面的事就好办了。孙策、周瑜、刘璋这些小辈因为实力不济,不足为虑,只要策略得当,可以把他们一一妥善安置。刘表、刘备为了中兴社稷,会和自己团结一致,联手共抗李弘。随着时间的延续,自己的权势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强悍,刘表和刘备迫于压力,不得不入朝为卿。自己稳定黄河南部州郡后,将来的事就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袁绍的情绪越来越兴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仔细思考细节。

尊奉天子重建皇权,这事简单,自己说了算,但由此引起的其它所有事都建立在击败李弘的基础上。如果不能击败李弘,兵败中原,败亡的不仅仅是曹操、刘备,还包括自己和刘表,所有人都将陆续成为李弘的刀下亡魂。什么王霸之业,中兴社稷都是水中捞月一场空。

有没有把握击败李弘?

河北目前的总兵力大约在二十四万人,有晋阳六万南北两军和分布各地的十八座军大营。

塞外的六座军大营因为这两年大漠胡骑频繁叛乱,最多只能南下两万人,加上美稷的匈奴单于庭铁骑,中原战场上最多不过三万塞外铁骑。河东的五座军大营因为要威慑关中和关西,保护晋阳,不会参加中原大战。这样算下来,能参加中原大战的北疆军只有冀州的七座军大营,晋阳南北两军和塞外部分铁骑共十六万人。这是李弘能征调的极限兵力了。

自己能征调到中原战场上的兵力大约在七万人左右,如果加上洛阳和河内的军队,总兵力大约在十万人。刘表如果接受自己的建议,他将率领五万大军北上中原。曹操回到兖州后,加上夏侯渊和曹仁的兵力,有六万军队。刘备要留几万人戍守徐州,估计有三万人参战。大战时间如果延续很长,自己还可以以天子的名义征调江东的孙策、周瑜率两万大军北上支援。这样算起来,各地州郡联军的兵力至少有二十四万人。

兵力上,州郡联军占据很大优势。看样子,只要曹操、刘备能及时赶回定陶和昌邑一线,集结十万大军和李弘对抗,战线就能稳定下来。

战线稳下来后,就是相持期。

利用这段时间,各地州郡可以从容征调民夫、粮草和军械迅速赶到中原。虽然粮草军械主要由荆州、豫州和洛阳等地支撑,但以这三个地方的富裕,让二十多万大军打个半年应该不成问题。如果财赋太紧张,就以天子名义下旨临时增收赋税,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

大战持续的时间越长,北疆军就越困难,河北财赋就越紧张。河北的财赋出自冀州,数量有限。而自己这边的财赋就要充足很多,主要出自荆州、豫州、洛阳和河南尹,还有徐州南部的数个郡县,另外,江东四郡也有可能给予一定的支援。

等到北疆军支持不下去了,决战时间也就来临了。这场决战的胜负,将直接决定大汉王朝的命运。

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输。

袁绍连夜把许攸、逢纪、辛评和袁忠请到了大帐,详细述说自己制定的迎战之策。

中原大战的规模、时间以及重要性远远大于前年的冀州大战,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大战,所以重建皇权的威仪至关重要。如果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鲜明的大义,没有对大汉的忠诚,没有对兄弟的信任,失败的命运将不可避免。

这是各地州郡第三次联军抗敌了。第一次讨伐董卓,有大义,有忠诚,但没有统一的指挥,彼此间更缺乏信任,失败了。第二次讨伐李弘,还是犯了同样的错误,结果还是失败了。第三次如果再不吸取教训,还是重犯同样的错误,大家都完蛋,都到地底下去一争长短吧。

袁绍决定亲自赶到许昌面见天子和朝中大臣,主动承担起挽救社稷于即倒的重责。

“以八百里快骑急告刘表、曹操、刘备,请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许昌议事。”袁绍神情凝重地说道,“此次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们都要在尊奉天子的前提下,依靠朝廷的力量,击败李弘,拯救社稷。”

值此生死存亡的关头,没有人再说什么,都听袁绍的决定。

“大人,袁术的事如何解决?”许攸突然问道。

袁绍正在滔滔不绝地慷慨陈词,听到许攸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顿时哽住了,一张脸憋得通红。

“大人是不是想上奏天子,招抚袁术,以此取得对九江郡的控制,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袁术的数万兵力?”许攸手捻短须,皮笑肉不笑,眼里露出些许嘲讽。

大概给许攸猜中了心思,袁绍面色一沉,冷冷地哼了一声,显得极为不高兴。

许攸不以为意,连连摇头,“大人此奏如果递到朝廷,这一趟许昌之行算是白跑了。”

“曹操、刘备和袁术前前后后打了一年多时间,孙策和周瑜也花了很大力气,如果不是李弘突然杀进中原,袁术现在大概已经被丢到淮水喂鱼了。这个时候你出面捡便宜,请问曹操、刘备会信任你吗?孙策、周瑜会遵从朝廷的圣旨吗?”

袁绍没有说话,眼里的怒色更甚。

许攸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大人如果为了贪这么点小便宜而失去了击败李弘重振社稷的机会,是不是太划不来了?大人到底是为了照顾兄弟之情还是为了开创天下大业?”

袁绍脸色极度难看。许攸这几句话不轻不重,很是伤了袁绍的自尊和面子。

许攸还要讽刺袁绍两句,辛评及时出言阻止了,“大人,你已经和袁术断绝了关系,千万不要自食其言,失信于天下。此次曹操等人攻打江淮,袁术很多手下都投降了。以我看,大人就做个顺水人情,下旨九江,除袁术外,其它官吏一律赦免。大人先把袁术的事处理干净了,免得将来和曹操等人发生冲突。”

“目前袁术还在,他也还有一帮人,九江郡一时丢不掉。”逢纪也说道,“袁术那个人是乌龟命,死不掉的。等中原大战结束了,我们再想办法解决此事。”

袁绍的情绪受到了打击,坐在案几后面半天没说话。

“大人,你去许昌,谁统领大军?河南的战怎么打?”辛评看到袁绍闷闷不乐,故意说了一句笑话,“你不会让子远兄一个留下来,舌战北疆众将吧?”

几个人笑了起来,袁绍勉强龇了一下嘴,指着辛评说道:“你留下统领大军。至于河南的战怎么打,我刚才已经说了,还是老办法。北疆军来攻,你就退,不要和他们决战。我已经急书袁微,叫他暂时不要增援关西,全力支援河内的高柔攻打平皋城。只要拿下了平皋城,北疆军就无法在河南立足。”

“支援昌邑城的事,大人是否接受了我的建议?”许攸对袁绍的不满视而不见,看到袁绍开口说话了,马上追问道。

袁绍气不打一处来,挥手说道:“既然你这么关心此事,你亲自去办吧。”

许攸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让我赶到陈留,领兵支援昌邑城?”

“不行吗?”袁绍反问道。

许攸瞪了袁绍一眼,冷哼一声,站起来转身就走,“此事紧急,我连夜动身。”他也不行礼了,飞步出帐而去。

袁忠诧异地看看袁绍,小声劝道:“本初兄,此地距离陈留三百多里,等子远兄赶到时,辛毗大人带着军队早走了。”

“我不愿看到他。”袁绍咬牙切齿地说道,“看到那张脸我就来气,我恨不得砍了他。”

袁忠、辛评和逢纪面面相觑,知道许攸把袁绍得罪狠了,不好再劝。

“大人,高干大人要求增援,他要夺回濮阳城。”辛评想了一下,皱眉问道,“大人,你看是不是让蒋奇大人率军支援一下?高览既然拿下了濮阳,自然不会轻易放手,两军兵力接近,高干大人肯定拿不下濮阳。一旦他兵力折损过大,反遭北疆军的突袭,再把白马丢了,麻烦就大了。”

袁绍低头沉思。

“大人,以我们的实力,即使拿下了平皋城,也无法围歼这股北疆军。”辛评劝道:“敖仓那里有张郃、张绣、王当的两万多人马,他们随时可以回援平皋。只要他们守住了黄河上的几处渡口,北疆军就可以从容撤退。既然北疆军迟早要撤,我们又何苦把兵力全部放在这里和他们对峙?”

“如果要和北疆军在定陶、昌邑一线决战,白马和濮阳就不能丢,否则将来我们还要腾出一部分兵力防守战场侧翼。”逢纪的手在地图上划了几下,“还是趁着北疆军在濮阳立足未稳的时候,把它夺回来为好。”

“好吧。”袁绍点头道,“书告高干,先把白马守好,然后再去打濮阳,不要上当中计,把白马也丢了。丢了白马,叫他不要回来见我了,自己跳黄河里算了,免得丢人现眼。”

清晨,袁绍和逢纪、袁忠等人匆忙出营,急赴许昌。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二十节

北月上,济阴郡,鄄城。

北疆军大兵压境,攻击的势头异常猛烈。

城楼上,兖州军士卒歪歪倒倒地坐在尸体和血泊中间,抓紧攻击间隙的短暂时间休息。血腥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惶恐和悲伤。

夏侯渊和王忠在几个亲卫的保护下,急步走上城楼。负责驻守北城门的军司马带着几个下级军官迎了上去,向两位大人禀报战况。

七天来,大军从苍亭退到东阿,又从东阿退到范城,然后又退到廪丘、鄄城,几乎是隔一天丢一座城池,士气极度低迷。夏侯渊本来想在范城多守几天,但等他看到城外密密麻麻的北疆步骑大军,马上便改了主意,率军继续后撤。面对北疆军潮水一般的犀利攻击,夏侯渊束手无策,只能一撤再撤。

“大人,援军到了吗?”那位军司马抱着一只受伤的胳膊,小声问道。

夏侯渊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满脸失望的军司马,安慰道:“接时间推算,高干的军队应该距离我们很近了,再坚持一段时间……”

“只要高干的军队赶到了鄄城,我们就能把北疆军挡在瓠子河以北。”王忠指着城下准备发动攻击的北疆军,非常自信地说道,“我们累,敌人更累。他们在七天内急行五百里,连克三城,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可以说是强弩之末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城下鼓声突起,杀声如雷,北疆军新一轮的攻击开始了。

那位军司马和几个部下急忙丢下夏侯渊和王忠,向各自的防守地段跑去,“擂鼓,擂鼓……举起盾牌,小心箭阵……”

在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鄄城上空的天色突然一暗,一片巨大的黑色箭云挟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铺天盖地地冲了过来。

“走,走……”亲卫们拖起夏侯渊和王忠,向城下急撤,“快撤下去,快……”

当天下午,夏侯渊接到了高干的书信。高干说,北疆军的雷重烧毁了我的粮草,白马和濮阳两城岌岌可危,我不得不放弃支援,速返濮阳,请大人还是继续后撤吧。

夏侯渊很是愤怒,认为高干根本没有支援的诚意,“他的军队已经到了瓠子河南岸,距离我们不足百里,完全可以一鼓作气渡河北上。”

“白马和濮阳的安危非常重要。”王忠不同意夏侯渊的说法,“白马、濮阳丢失,定陶随即暴露在北疆军的攻击之下,我们也有可能被北疆军围歼在濮水一线。”

王忠一直坚持大踏步后撤定陶,对夏侯渊这种拖拖拉拉的作风极为不满。王忠再次提议放弃鄄城,抢在北疆军的铁骑没有封锁瓠子河之前,撤向濮水河。

北疆军推进速度极快,粮草辎重一时难以跟上,这严重制约了铁骑的攻击范围。另外,从范城到定陶的这几百里路程内,河道很多,这导致北疆军的铁骑一直不敢脱离主力大军太远,以免因为地形不熟而遭到攻击。这也是夏侯渊能一直安全后撤的主要原因。

“北疆军每次攻城的时候,都特意为我们留下一条后撤之路。”王忠说道,“北疆军这么做,显然是担心把我们逼急了,据城死守,迟滞了他们南下的速度。但随着大战的延续,粮草辎重供应的渐趋正常,距离定陶又越来越近,北疆军的铁骑将很快展开迂回包抄,力争在濮水河的南北两岸围歼我们,为他们夺取定陶获得兵力上的绝对优势。”

夏侯渊拒绝了王忠的建议,命令大军继续坚守。

在夏侯渊看来,曹操的军队回援到定陶和昌邑一线还需要时间。在曹操的大军没有回来之前,要想在定陶和昌邑挡住北疆军,曹仁需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要征调民夫和屯积粮草军械,要把没有遭到北疆军攻击的郡县财物转移,要尽可能劝告百姓迁移南下。现在曹操需要时间,曹仁更需要时间。过早撤回定陶和昌邑一线,虽然能挽救数千将士的性命,但沿途郡县和百姓的损失将非常惊人。权衡利弊,当然是在保持兵力的情况下,步步阻击,竭力迟滞北疆军南下的速度为上上之策。

然而,到了晚上,斥候从城外送来了不好的消息。瓠子河上的咸城被北疆军攻占了,垂亭渡口方向也发现了北疆军铁骑的踪迹。这下夏侯渊急了。如果垂亭被北疆军抢先攻占,大军就被彻底围在了瓠子河北岸,想逃都逃不了了。

夏侯渊当即下令,连夜撤军,渡过瓠子河,撤到濮水河南岸的成阳城。

深夜,北军大营。

玉石、赵云、姜舞、司马懿等人围在地图前,商议明天渡河攻击的事。

“明天大军从垂亭方向渡过瓠子河后,一分为二。”麴义指着地图说道,“玉石和姜舞两位大人率军攻击成阳,我和赵云大人率军攻击句阳。”

“句阳距离定陶只有一百二十里,拿下句阳后,我们将渡过濮水河直接攻击定陶。考虑到句阳是定陶的屏障,曹仁在此应该屯有重兵,攻击难度将大大增加。”

“成阳城位于句阳城的东北方一百里,处在雷泽和濮水河之间,距离垂亭渡口很近,位置险要,对我们的粮草辎重运输和大军主力攻击句阳将造成很大威胁。现在夏侯渊的军队就在成阳,为了确保粮草辎重的安全和帮助主力大军迅速攻克句阳,玉石和姜舜两位大人将率一营步卒,一营铁骑包围成阳,把夏侯渊困死在成阳。”

“我们拿下句阳后。随即开始攻击定陶。”

“曹仁独木难支,必定要向成阳的夏侯渊求援。”麴义的手指向了地图上的乘氏城,望着玉石说道,“夏侯渊退出成阳急赴定陶后,你们立即渡过濮水河,直杀八十里外的乘氏城。”

“乘氏城位于济水河南岸,在定陶、昌邑两城的东面,距离两城大约都有一百五十里,它的存在严重威胁了我们左右两路大军的安全,必须要尽快拿下,把这个威胁彻底解决了。”

玉石和姜舞连连点头。

“现在粮草辎重能否及时送到前线,将直接关系到大军能否迅速攻克定陶和昌邑。”麴义指指司马懿,“不出意外的话,左右两路大军将在预定时间内到达定陶、昌邑一线。十万大军的粮草军械消耗数量非常庞大。粮草辎重的运输路线必须要缩短,以便尽可能加快运送速度和减少路途损耗。”

“河北各地的民夫和粮草辎重南下中原的速度正在加快。”司马懿说道,“最早赶到黄河岸边的三十万民夫已经把装载在船队上的粮草辎重卸完,目前正在送往各战场。”

“董昭和郭策两位大人现正在沿濮阳到河牧城方向的百里黄河水面上架设船桥,估计长寿津、长竿津和河牧津三处渡口的船桥已经架设完毕。邯郸、邺城两地的粮草辎重由这些地方运过黄河送往定陶,将大大缩短运输的时间和路程。”司马懿脸显忧色,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地图上的濮阳,“让人深感不安的是,高干的军队就在濮阳,如果他屡屡攻击我们这条粮道,事情就麻烦了。”

麴义扫了一眼地图上的濮阳,浓眉深锁,“高览大人既要拖住高干的军队,又要保护通往定陶的粮道,以他目前的兵力,的确有点捉襟见肘。看样子,要想打下濮阳,确保这条粮道的安全,只能指望颜良大人的军队回撤河内,然后从黎阳方向展开攻击了。”

“能不能暂时抽调一部铁骑,沿着瓠子河来回巡檄,专门保护这条粮道?”司马懿问道。

麴义想了一下,“拿下句阳后,我给你一千铁骑。”

众人正在商量攻击细节的时候,大帐外传来一片争吵声,接着北军军候吴叶匆匆跑了进来,“大人,杨奇大人要见你。”

麴义愣了一下。杨奇、张超、董访、王楷等朝中大臣跟在右路大军的后面,专门负责安抚各郡县,重建郡县府衙,以便尽快稳定各郡县的百姓安心从事农耕。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证兖州各地不会因为战争而爆发大批的难民潮,保证兖州各地的春耕春收不被耽误。

这些大臣们跟进的速度非常快,他们和年轻的掾属们通宵达旦的忙于政务,哪有时间跑到军营来闹事?麴义很奇怪,急忙和众将出帐相迎。

杨奇是朝中资历很老的大臣之一,现在是朝中的光禄大夫,兼领兖州刺史。他看到麴义后,满脸怒色,“麴大人,你现在官做大了,架子也摆起来了,手下也一个比一个横,竟然连我都要挡架。”

麴义脸上有些挂不住,先是陪着笑脸说了几句抱歉的话,然后当着杨奇的面,抬脚踹了值守的亲卫队率一脚,“你眼睛瞎了?这是朝中赫赫有名的杨老大人,你不认识?”

那位队率瞪大一双眼睛茫然地看看杨奇,然后冲着麴义十分委屈地说道:“大人,这是军营,这里又是正在军议的大帐,依律擅自闯营闯帐,是要砍头的。”

麴义哭笑不得,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很尴尬地望着杨奇说道:“老大人,此事……这个……你请到大帐……”

杨奇怒气冲天,“依律?依什么律?依大汉律,你麴大人今天就要去坐牢。”

“我要去坐牢?”麴义摸不着头脑,和玉石、赵云等人互相看看,奇怪地问道,“老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杨奇挥舞着双手,激动地大声吼道,“麴云天,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和我装疯卖傻?”

麴义不高兴了,脸色一沉,转身走进了大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老疯子。

赵云伸手扶住气得浑身颤抖的杨奇,一边拉着他走进大帐,一边小声问道:“老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也和我装聋作哑?”杨奇用力推开赵云,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我问你,你这一年在晋阳是怎么治军的?北军将士都给你教成什么样了?此事你也脱不了干系,我要上奏弹劾你,还有你……”杨奇又指着转身望着他的麴义,怒声吼道,“我要弹劾你们。”

“从大军进占东阿开始,你们就纵容北军将士诛杀兖州旧府官吏,肆意掳掠杀人,淫人妻女,焚烧房屋,到了范城,你们更是变本加厉,几乎把城里的人杀光了。”杨奇睚眦欲裂,声嘶力竭,“你去看看廪丘,去看看你的手下都干了什么?你再去看看鄄城,看看城中的大火,看看城中饱受蹂躏的百姓。”

“麴云天,北疆军什么时候变得比西凉人还凶残?是不是因为你这个西凉人的身体里流淌着蛮人的血液?”

“杨文博……”麴义怒目圆睁,纵声大吼,“你可以骂我,但你不能骂我的祖宗?”麴义一脚踢飞面前的案几,伸手就去拔腰间的战刀,“你想死,老子成全你。”

玉石大惊,一把抱住了暴怒之下的麴义,“云天,你疯了?这是什么时候?”

杨奇毫不畏惧,昂着脖子就冲了上来,对准麴义就是一拳,“麴云天,我不但要骂你,我还要打你。”

大帐中顿时乱成一团。

“朝廷一直担心匈奴害中原,没想到,现在匈奴人老老实实地待在城外的军营里,倒是我们自己的军队在中原各地烧杀掳掠无所不为。”杨奇被吴叶、司马懿双双抱住,气得手脚乱舞,破口大骂。

麴义被玉石、姜舞左右拉住,动弹不得,只能扯着嗓子狂吼,“杨文博,这事就是我下令干的,你能拿我怎样?大军一日百里急速南下,我既没有兵力守城,也没有时间弹压城中世族富豪,我不杀我怎么办?我难道靠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儒士控制郡县城池?靠你们这些狗屁不懂自以为是的士人保证我大军后方固若金汤?杨文博,你看不下去,就给我滚回晋阳去,要不一头扎进瓠子河死了算了。”

赵云冲出大帐,抬头向城池方向看去,一团巨大的烈焰照亮了夜空,鄄城正在火海中痛苦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