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两败俱伤(1 / 2)

盛世柱国 谈兴正浓 0 字 9个月前

 在传统汉族人看来,人的生命是在子孙身上得到延续的,通过后代对祖先的祭祀,祖先的灵魂可以得到安息,血脉代代相连,永远传承,一代代祖先的牌位存在于宗祠之中,香火不灭,这就是汉族人的信仰和精神寄托。无人祭祀的人死后会成为孤魂野鬼,在地下也不得安宁,处境是非常悲惨的。

袁锦江把“建立储嗣,崇严国本”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作为《报养恩母求去疏》的两个核心论点,杨素就算是舌灿莲花,也反驳不得,是以他只能打打游击,希望通过别的方式化解此次危机。

首要的,他得先平息光熹的怒火:“皇上,其实这奏疏不过是满篇的胡言乱语而已。有道是养不教,父之过。善业成熟而生善趣,人天生即存善良之秉性,稚童无知,父母若施以合适的关心与教育,怎么可能会出现‘不孝’的情况呢!”

光熹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朕知道你想帮朕消气,但也不必如此强词夺理。百善孝为先,就你这番言论传扬出去,那些疯狗的奏疏能把你埋了。”

杨素干笑一声,有些无奈。其实他说的都是心里话,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他认为,父子关系应该要尽量达到一种相对平等的状态,随着法律的触角伸入家庭,传统家庭道德也正在被逐渐量化取代。

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皇上,刚才说到了‘臣,事君者也’,却忘了与‘臣’连在一起的,还有‘子’这个字。袁大人误信谗言,风闻弹劾,也是出于一片孝心,‘臣子’二字,他还是做到了一半的,应该可以…”

光熹一听杨素要帮袁锦江洗白,立即挥手打断:“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真小人而已!满朝文武何其多,偏偏只有他一人做这种事情,你的意思是诸位大臣都做到‘臣’,而没做到‘子’,和这个袁锦江一样,‘臣子’二字只做了一半?”

杨素没想打自己试探性的求情惹来这么大的反弹,只能接着光熹的话头说:“他确实有妄议宫闱以搏出位之嫌,但皇上富有四海之内,仁德之名传扬于天下,若就这么处死他,岂不是圣名有亏?”

光熹叹了口气,他扫了一眼坤宁宫,说道:“杨卿,你看看这坤宁宫,放眼望去装饰摆设不过十件,御书房和东暖阁你也是去过的,比这里还要少。像朕这样节俭勤政,都要被袁锦江这种人拿来利用寻求名声,若不重处他,朕将来必受这些沽名钓誉之徒的困扰!”

杨素知道光熹同志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是午门外百官就那么跪着,砍了一个袁锦江事小,国家中枢停摆事大,因此他见拍马屁不成,只能脑筋急转,另找出路。

他沉思片刻,低声说道:“皇上既然知道袁锦江的目的,为什么还要处死他落入他的陷阱呢,这不是帮他成全了直谏之臣的名声,更是做低了您包容天下的气度。处死他只会适得其反,那些沽名钓誉之徒便会如闻到了猎物的鬓狗一般一拥而上,皇上总不能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吧。若如此做,您将被冠以嗜杀之名,遗臭万年了!”

杨素作为叶一清的学生身份特殊,现在可以说是文官代表,他如此说话就是在提点光熹。意思很简单,文官之中不怕死的多了去了,光熹同志最好把袁锦江当个屁给放了,不然您老就不用消停了。

也不知光熹听没听出杨素的话外音,他面色不变,盯着杨素看了良久,说:“朕可以不杀袁锦江,但是必须要消除奏疏的影响。杨卿,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吧!”

杨素心头一松,他从看到光熹廷杖两个青年言官时就感觉到,光熹虽然生气,但是尚未昏了头脑,给双方都留了斡旋的空间。现在大家各退一步,光熹不杀袁锦江,言官们不提奏疏,还是能维持从前的一团和气,至少是表面上的一团和气。

《崇严国本疏》虽然是通过内阁这个正式途径递上去的,必然会有留档,但是知道的人很少,只要内阁两位大佬步调一致,几乎可以消弭其影响,零星的那么一两个不识趣的,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报养恩母求去疏》则是以文章的形式通过内卫们递到皇上手里,更是天知地知,杨素知光熹知。

对光熹和杨素来说,最重要的是封住袁锦江的口,只要他别再胡说八道,要不要他的小命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杨素想通这些,立即说道:“袁大人已经完成‘求去书’,微臣以为,皇上便顺了他的意,让他还乡好了。微臣同为叶大学士学生,愿意前去宣旨,同时也好与他叙叙话。”

光熹听杨素说的含蓄,心中有点儿好笑,只能用手指无奈地点了点他,配合着说道:“随你了,既然你这么有心,便替朕来磨墨好了。”

他说完这话,就大声叫门外的李贤准备笔墨,要亲笔拟今日的第三道中旨,杨素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就要上去磨墨,却被光熹挥手拦下,指着他脏兮兮的衣服说:“算啦,你还是别过来了。”

杨素的外衫今日受尽了苦,先是给李正拿去垫了膝盖,又被光熹弄了一身的墨点,答对时更是被冷汗沾湿,和叫花子穿的也差不多了。他苦笑一声,心里嘀咕着:“不是说君无戏言吗?”就又回去跪着了。

大臣的辞表以及皇上的回复大多是要通过内阁的,只有对那种皇上必须要说掏心窝子的话挽留的大臣,旨意才会以中旨的形式发出,而用中旨同意大臣辞官的,更是今天头一回。

光熹没有经验,遣词造句了好久才敢下笔,写写停停竟然用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磨出个百十字的旨意。他反复看了几遍,这才微微点头。又取下一块儿龙佩,让李贤并着圣旨一起交给杨素。

他对杨素叮嘱道:“赦免的事情不宜再拟新旨,你取了这块龙佩交给沈林,沈林就会听你的话行事了,事了之后他会把玉佩送回朕这里。朕一夜未眠,已经很累了,你去吧,一定把事情办好了!”

说完这话,光熹便对杨素点了点头,起身回了后殿,张皇后也没再看杨素一眼,踱到了偏殿,去找舞阳和叶紫萱交代一番,便也到后殿伺候光熹去了。

杨素在李贤的引领下快步走出坤宁宫,此时天上阴云密布,正下着小雨,雨水滴在杨素身上,让他觉得一冷。李贤轻声问道:“杨大人,要不要帮您准备一把伞?”

杨素摇了摇头:“算了吧,时间紧迫,一会儿骑马往内卫镇抚司衙门赶,还是要淋湿的。李公公,今日真的是谢谢您了,若不是您的帮助,满朝文武还不知道要在雨中跪到什么时候。”

李贤连连摆手,两人就没再多说废话,加快脚步一路奔向午门。杨素刚一露面,众大臣的目光全都刷拉一下聚在他的身上,赫然看见杨素怀揣圣旨,也不知是好是坏。

杨素快步走到内阁两位大佬身前,矮下身子说:“二位大学士,下官已经尽力,虽然没能保住袁大人的官位,但还是劝说皇上收回了杀他的旨意。今日满朝文武在午门前跪谏已经耗尽了体力,万万不能再淋雨了,还请两位劝说他们回府修整再赶去衙门办差,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下官处理吧!”

李正刚要开口,却被叶一清插话打断:“杨素,紫萱怎么样?怎么还留在宫里?”

杨素这才想起还没交代叶紫萱的事情,赶紧出言解释:“老师无须担心,叶小姐深得皇后娘娘喜爱,此时应该正在宫内给公主授课。”

叶一清这才松了口气,缓缓将李正搀扶起来,然后一齐大喊袁锦江已经获救,招呼文武百官各回各家。杨素又交代两人收拢好手下,最近不要轻易上书谏言触怒皇上,便跑到承天门,跨上叶七牵来的青霜马,直奔镇抚司衙门。

内卫掌管刑狱,有巡察缉捕之权,下设镇抚司,从事侦察、逮捕、审问活动,且不经司法部门。镇抚司有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刑罚,自己的监狱便是臭名昭著的诏狱,但凡进去之后还能出来的,不是骨头硬,就是关系硬。

由于内卫是皇上最信赖的天子亲军,地位高贵,衙门不像其他亲军衙门那样散落在京城的坊巷中,而是靠近皇城的正门承天门,在千步廊西侧,毗邻五军都督府,与东侧的六部隔街相望,位于华朝核心权力机构的驻地。杨素冒着逐渐变大的雨点儿,尽量催着青霜躲着那些官吏的家人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