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皇上收拾干净了。”高启潜旁边的太监呵斥道。
那些太监宫女这才小心从地上爬了起来,战战兢兢地忙活着给皇帝擦手洗脸。
高启潜躬身立于皇帝身后,说道:“禀皇爷,辅赵大人进宫来了,要见皇爷。”
皇帝刚才还兴致勃勃,听罢赵谦要来,神色突变,口齿不清地说道:“他……他来做什么?”
朱徽娖也不高兴道:“赵大人入内宫,连请示也勉了么?”
高启潜对于今天朱徽娖的态度,有些吃惊,但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说道:“赵大人要出师伐东夷,特来献表。”
朱徽娖听说赵谦是要去打大明的敌人,这才好了些。
不一会,门外的太监高呼道:“赵大人到。”
赵谦照样没有解下佩剑,按剑而入,见罢皇帝,以礼行朝常礼,并拿出一本奏折道:“臣奉召征伐东夷,今呈伐东夷出师表,请皇上过目。”
皇帝本来是坐在龙椅上,让奴婢太监给他收拾身上,见了赵谦,身体不听使唤,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因为赵谦也是站着的。
高启潜接过表,呈到皇帝面前,皇帝只哦了一声,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这些人。他只粗略识得一些字,这出师表完全是看不懂的。
“臣已托付邹维涟镇守南京,史可法镇守扬州,以保南京安危,明日即率西虎营及水师官兵北上。”
朱徽娖这时说道:“请皇帝检阅将士,鼓舞士气。”
赵谦忙摇摇头道:“这次北伐,乃是军机密事,尚未公之于众,臣等打算尽量掩人耳目,为此战创造迅雷之势,望殿下谅解。”
赵谦心道,开玩笑,皇帝这幅模样,出去见人别说鼓舞士气,打击士气好差不多。
朱徽娖听罢心中有些不快,毕竟她前十几年是名副其实的公主,朱由检也比较宠爱她,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很少有人敢于忤逆她的意愿。
但是朱徽娖并没有作,她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冷冷地说道:“军机大事,还请赵大人安排。”
赵谦见得朱徽娖的神色,顿觉自己确实想个曹操一般,有挟持皇族之嫌。后来一想,本来朱徽娖等人就是傀儡,如果将朝政军国大事交出去,他们能保住这半壁江山?
赵谦想罢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冷光,说道:“望殿下好自为之,将息贵体。”
朱徽娖被赵谦看得身上一冷,顿生惧意。她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反抗之力。
赵谦告退。高启潜低声在朱徽娖旁边说道:“如果不是赵大人,殿下与奴婢等无根之人,不知流落何地,生死难测。”
现在朱徽娖被人供养着,住宫殿,锦衣玉食,有人侍候,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偏偏朱徽娖不是一般百姓家的人,老是觉得上天对自己不公。
七月初一夜,赵谦率全部精锐,悄然上船,扬帆北上。时有赵逸臣为谋士,张岱、萝卜等为战将,一行四万五千人,包括了西虎营和水师全军,倾巢而出。
在南京留守的邹维涟暂代一切内务及南京防务,韩佐信辅之,史可法率福建官军一万,进驻扬州,一切布置妥当。
史可法进驻扬州之后,时满汉联军五万余人,取了徐州,直逼淮安刘泽清,通令刘泽清投降,刘泽清不降,清军遂攻城,攻了几日不下,伤亡严重,清国朝廷遂派出洪承畴为御史,招降刘泽清等人。
这时的洪承畴,头已经变白,老态龙钟的样子,几年时间,好像老了二十岁一般。他虽然得到了清朝的重用,但是舆论压力不是一般的小。
他一直在思考亡国与亡天下的问题,还有个人利益与民族利益之间的取舍,总之儒家信仰动摇的日子,不是那么愉快,人也老了一头。
洪承畴到了江苏,认为江阴刘泽清好招降,史可法才是块硬骨头,只要史可法都降了,刘泽清没有不降的道理。
洪承畴遂派人到扬州,递交了摄政王多尔衮的书信:
矛向沈阳,即知燕京物望,咸推司马。后入关破“贼”,得与都人士相接,识介弟于清班,曾托其手泐平安,拳致致衷曲,未审以何是得达?比闻道路纷纷,多谓金陵有自立者。夫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春秋》之义,有贼不计,则故君不得书葬,新君不得书即位,所以防乱臣贼子法至严也。
“闯贼”李自成称兵犯阙,荼毒君亲,中国臣民不闻加遗一矢;平西王吴三桂介在东陲,独效包胥之哭。朝廷感其忠义,念累世之夙好,弃近日之小嫌,爰整貔貅,驱除枭獍。入京之日,崇怀宗商后谥号,卜葬山陵,番如典礼;亲郡王钭军以下一仍故封,不加改削;勋戚言语牙诸臣,咸在朝列,恩礼有加。耕市不惊,秋毫无扰。方拟秋高气爽,遣将西征,传檄江南,连兵河朔,陈师鞠旅,戮力同心,报乃君国之仇,间彰我朝廷之德。岂意南州诸君子敬安旦夕,弗审事机,聊慕虚名,顿忘实害,予甚惑之!
国家之抚定燕京,乃得之于“闯贼”非取之于明朝也。“贼”毁明朝之庙主,辱及先人,我国这膛惮征缮之劳,番索敝赋,代为妻耻。王师暂息,遂欲雄据江南,坐亭渔人之利,揆诸情理,岂可谓平!将以为天堑不能飞渡,投鞭不足断流邪?夫“闯贼”但为明朝崇耳,未尝得罪于我国家也,徒以薄海同仇,特申大义。今若拥号称尊,便是天有二日,俨为敌国。予将简行之锐,转斾东征,且拟释彼重诛,命为前导。夫以中华全力,受困潢池,而欲以江左一隅兼支大国,胜负之数,无待蓍龟矣。
予闻闻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则以姑息。诸君子果识时知命,私愤念故主,厚受贤王,宜劝令削号归藩,永绥福禄。进行当待以虞宾,统承礼物,带砺山河,位在诸王假上,庶不负朝廷伸义讨“贼”兴灭继绝之初心。至南州群彦,翩然来仪,则尔公尔侯,列爵分土,有平西王之典例在,惟执事实图赖之。免近士大夫好高树名义,而不顾国家之急,每有大事,辄同筑舍。昔宋人议论未定,兵已渡河,可为殷鉴。先生领袖名流,主持至计,必能深维终始,宁忍承俗浮沉?取舍从违,应早审定。兵行在即,可西可东,南国安危,在此一举,愿诸君子同以计“,贼”为心,毋贪一身瞬息之荣,而重故国无穷之祸,为乱臣贼子所笑,予实有厚望焉。记有之:“惟善人能受尽言。”敬布腹心,伫闻明教。江天在望,延跂为劳,书不宣意。
大意就是说看嘛平西王吴三桂为了报君父之仇,投降了,他就是好榜样,说我们打清国不是明朝的敌人,我们入主京师是从闯贼手里夺的,并没有夺大明的宗庙,并论证投降不是卖国,而是忠义救国。
史可法写了一封长信,回复清国,逐条驳斥其论证,拒绝投降。
“南中向接好音,法随遣使问讯吴大将军,未敢遽通左右,非委隆谊于草莽也,诚以大夫无私交,《春秋》之义。今倥偬之际,忽捧琬琰之章,真不啻从天而降也。讽读再三,殷殷致意。若以逆成尚稽天讨,为贵国忧,法且感且愧。惧左右不察,谓南中臣民偷安江左,顿亡君父之仇,故为殿下一详陈之。我大行皇帝敬天法祖,勤政爱民,真尧舜之主也。以庸臣误国,致有三月十九日之事。法待罪南枢,救援无及,师次淮上,凶闻遂来,地坼天崩,川枯海竭……”
云云。
洪承畴接到史可法书信,读罢叫人递传京师。又写了一封信去招降刘泽清。
刘泽清接到洪承畴的招降书,聚心腹部众幕僚商议。
一幕僚一本正经地说道:“赵谦居南京,任用心腹,排斥异己,挟天子以令诸侯,对我等多不信任。而明皇年幼昏庸,不晓政务。清国入关,势如破竹,不久定能定鼎天下,我等反抗也是无益,如不顺应天命,只有覆亡一路。卑职请将军察之,降了清国,攻破南京,当立功,为将军与诸公谋条生路。”
众人听罢纷纷附和,投降才符合淮安多数将领的利益,有担忧洗牌之后利益不保,不愿意投降者,也不敢和众人作对,只得默不作声,投了弃权票。
赞成投降的人占多数,有幕僚又说道:“明朝文武,多有降清国者,皆保官职田地,大势所趋,我等应效仿之。”
刘泽清以为善,决定投降。
于是众人不再议论是否投降的问题,而开始争执怎么投降的问题。
刘泽清觉得自己有数万大军,洪承畴给的好处太少,条件太苛刻了。众将也是赞同,纷纷提议要求洪承畴给军饷粮草。
刘泽清便叫通文墨的幕僚写了一封信。信中十分委婉地透露出愿意投降的意思,但表面上是不愿意投降,目的就是讨价还价,争取点好处。
书信递往洪承畴的行辕时,洪承畴正躺在床上,头上敷着一块毛巾。他虽然是南方人,但中了功名之后几十年,一直在北方,初到南方水土不服,而且因为身体一日比一日不行,支持不住,躺倒了。
洪承畴只觉得头疼欲裂,老眼昏花,房间里一股子汤药味。
这时长随走了进来,说道:“老爷,刘泽清回信了。”
“哦……”洪承畴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在奴婢的帮助下,强自坐了起来。长随急忙躬身将信呈到桌子上。
洪承畴用微颤颤的手拿起放大镜,看了一眼书信,眼前黑白模糊一片,完全看不清楚,便说道:“李……李生,给老夫读读。”
“是,老爷。”长随小心拿起书信,念了起来,洪承畴只听见了前边一,头疼又烈,后面的完全没有听见,额头上汗水大滴落下。
奴婢们大惊,急忙扶洪承畴躺下。长随只得放下书信,退了出去。
扬州的史可法闻得清军按兵不动,与刘泽清书信往来,仰天长叹,叫人笔墨侍候,准备写遗书。
幕僚问为何如此着急。
史可法回头对幕僚说:“刘泽清本有降意,现在东夷又派出汉臣洪承畴招降,刘泽清定会降清,届时两路汇合,有十万大军攻扬州,我已报必死之心,愿诸位能众志成城,坚守两月,为我大明赢得最后的时间。”
幕僚部将曰:“愿随大人死战!”
史可法遂紧急动员扬州百姓参与防守,慷慨激昂说:“城存与存,城亡与亡。我头可断,而态不可屈!”
因史可法在民间士林有些声望,响应者许多,扬州城戒严,工匠赶修器械,作出一副决战到底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