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坐着几个身作汉服长袍的人,一人坐在上,正是赵谦。各人的椅子旁边都有一个木桌,木桌上放着茶杯。
赵谦喝了一口茶,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方略,名曰斩行动,四万精锐足矣,不必等到后续军队训练完成。”
众人都看着赵谦,静待下文。
赵谦思索了片刻,此刻堂中所坐诸位,全是心腹,绝不会泄漏半句。
“此刻清军八旗与关宁叛军正在潼关,离京师千里之遥。剩下的军队一部分在山东,一部分在黄河南岸,京师兵力不加,不会过三万。我等西虎营与水师诸军乘船北上,从天津登录,直取京师,杀贼福临及多尔衮,一战震慑天下!”
这一招对于现代人来说,是十分老旧的手。八国联军进攻北京,就是从天津登陆的,几千人就打得八旗军满地找牙。不过对于古人来说,多次北伐战争中,并未有此先例。
赵谦一计出,并没有得到喝彩叫好。
邹维涟放下茶杯,说道:“大人此计胆识过人,但下官觉得,就算成功,也不见得是好事。此刻八旗军正攻潼关,李自成承受了主要压力,我等正好趁此时间扩充军力。如陷京师,震慑东夷,他们主力还未受损,死了一个皇帝,还可以另立新君。却一定会调转方向,猛攻江南,那时咱们青黄不接,日子可不好过。”
众人听罢都是点头,从军事角度说,就算再次攻陷京师,但并未打击敌军主力,况且也守不住,没有多大的意义。
韩佐信想了想,说道:“我倒是觉得大人此计可行。洪承畴降清,进谏东夷习汉文,晓汉语,了解汉人礼俗,倡导儒家学说,逐渐淡化满汉之间的畛域,曰五经皆治天下之大宝也。对明朝臣民,曰原官、司留任,不念旧故。各地纷纷投降,以满清为天命所归。如杀福临,震慑天下,收取民心,功效不可限量!”
韩佐信是从政治舆论上考虑,赵谦深表赞同。
史可法也附议韩佐信所言,说道:“天下如棋,势胜则形胜也。斩了贼,四方来服,何惧区区东夷?”
赵谦沉吟道:“闯贼李自成虽为我大明死敌,但如其被东夷所灭,一则能博取士子好感,二则东夷便能无西面之忧,集全国之兵,与我逐鹿,实非好事。今斩之战,吸取东夷部分兵力向东,减轻李贼压力,可令东夷两线作战,将其拖垮。”
实际上,满八旗不过十万左右,大量的兵力却是汉军,很多是因为对明朝不报幻想,又想保住既得利益,于是需要一颗大树,便投入了清朝的怀抱。
而有时清军内部一些将领因为愚蠢,使用高压政策,激怒汉人,让当地有权势者担忧前途,于是便集兵反抗,极大地影响了清朝的统治。
对于这些道理,汉人是最明白的,实际上帮助满清制定正确方针的人,都是汉人,比如洪承畴。
顺便说一句洪承畴,当初他投降的时候,朱由检还不知道,以为洪承畴战死了,还下旨褒奖其忠义,可谓是个讽刺。
洪承畴降清后,皇太极命隶镶黄旗汉军,表面上对他恩礼有加,实际上并未放松对他的防范,使其在家,不得任意出入。终皇太极一朝,除咨询外,也没有任以官职。
清顺治元年(明崇祯十七年,大顺水昌元年)四月初九日,洪承畴从睿亲王多尔衮率军十万大举南下攻明,十一日至辽河,得知大顺军已攻占北京、朱由检自缢,遂用洪承畴之谋,“出其不意,从蓟州、密云近京处,疾行而进”,直趋北京。
四月十三日,李自成亲自统领大军,进攻吴三桂,企图夺占山海关。十五日,多尔衮率清军行至翁后所,接吴三桂乞求合兵攻李自成书,立即改变进军路线,日夜兼程,急驰山海关。
二十一日晨,李自成军抵山海关,在石河及东、北、西三面全线起进攻,吴军濒临危殆。二十一日夜,多尔衮率清军抵达关外的威远城,击败大顺军唐通部。二十二日晨,吴三桂剃称臣,开关出迎清军。中午,蓄势伺机的清军骑兵在英王阿济格、豫王多铎率领下,突然从吴军阵右杀出,农民军猝不及防,最终失利,由水平(今河北卢龙)退回北京。二十九日,李自成率大顺军仓促西撤。多尔衮命吴三桂向西追击,自统清军直趋北京。
洪承畴建议:“我兵之强,流寇可一战而除,今宜先遣官宣布王令,示以此行特期于灭贼,不屠人民,不焚庐舍,不谅财物之意。仍布告各府县,开门归降,官则加升,军民秋毫无犯。若抗拒不服,城下之日,官吏悉诛,百姓仍予安全。有倡内应者,破格封赏。此要务也。”多尔衮采纳他的建议,于山海关击败李自成的农民军后,向明朝官民布出师告示,结果大军所过州县及沿边将吏皆开门款附,收到极大的政治效果。
清兵入京后,顺治帝对洪承畴十分器重,以洪承畴仕明时的原职衔任命他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入内院佐理军务,授秘书院大学士,成为清朝位汉人宰相。
洪承畴建议清延采纳许多明朝的典章制度,完善清王朝的国家机器,献计甚多,大多被顺治采纳,加以推行。如恢复明代的内阁票拟制度,以便大学士对用人行政等要务能有所指陈,六科也可以据以摘参,从而达到杜渐防微的目的。他还建议九卿科道会推督抚提镇官员实行保举连坐法,慎重用人行政。
从这一点看出,如果没有汉人的帮助,清军要想入关就很困难,更别说君临天下。
赵谦此计,目的便是想尽力改变汉人的悲观情绪,影响世态人心。
邹维涟又说道:“只是……眼下东夷军已到达徐州,我军如全军自水路北上,恐淮安刘泽清投降东夷,南京失去缓冲,万一城破,那时我等该如何是好?”
“……况左翼武昌左良文最不可信任,为我制肘,庐州黄得功亦不可信任,要是他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乘南京空虚而入,也不是不可能,大人不可不防啊!”
赵谦等人听罢默然,邹维涟所说的并非是耸人听闻,确实存在这个可能。据锦衣卫密探的暗查,淮安的刘泽清投降的可能比较大。还有左良文,赵谦是他的弑兄仇人,也极可能进攻南京。
张岱用拳头轻捶了一下桌子,茶杯与盖子撞得叮当作响,张岱恨恨地说道:“这些人,名为明臣,实为明贼,不但用处不大,反而制肘朝廷,真是该杀!”
赵谦沉声道:“从福建和杭州调集各地守备兵马,拱卫南京,只需两个月,我们便能达到斩目的,届时再回师南京,击溃敌军。”
邹维涟想了想道:“福建兵力不加,各城都很空虚,最多可以调出一万人马。”
史可法道:“浙江乃赋税重地,如果抽离兵力,万一遇乱无法平息,恐影响海贸,关系整年收入。”
赵谦埋头想了许久,抬起头说道:“整个大明都处于悲观情绪之中,世人纷纷想要投降,我等定要抓住这次战机,打破颓势。不愿冒险,不思进取只有坐以待毙。我打算从福建调集一万兵力,由史可法统率坐镇扬州。南京尚有两万守备,邹维涟领南京守备防备左良文,坚守两月,你们可能办到?”
史可法大义凛然道:“下官愿意率军守扬州,誓死守住南京北门重镇。”
邹维涟却哭丧着脸说:“左良文有十万大军,南京守备常年不习武备,又关系重大,万一失守,下官纵是肝脑涂地,也无法赎罪啊!”
赵谦听罢说道:“此次水师北上,并不会海战,可调部分水师舰炮到南京增强守备,另调战舰驶入秦淮与长江,提供火力支援,只需要守两个月。”
韩佐信又道:“新招募的十万壮丁,虽未经训练,但用于协助守城,还是可以的,万急之时,还可动员百姓守城,卑职愿意留在南京,与南京城共存亡。”
众人见赵谦坚持要再度去京师,遂同意了这次斩行动的议案,毕竟最后拍板的是赵谦。
于是南京内外开始积极准备北伐事宜,一面秘密从福建调兵,一面从水师运舰炮到南京城,紧锣密鼓地筹备这次行动。
而皇城的乾清宫内,小皇帝正在舒服地享受着美食,吃得姿势不太好看,伸直了双腿,脑袋向桌子上伸,左手一个鸡腿,右手拿筷子,双手都是油。
长平公主朱徽娖走进乾清宫,看着皇帝那副吃相,皱眉对旁边的太监说道:“你们是怎么侍候皇上的?”
那太监漫不经心地说:“皇上要吃什么,奴婢们都给弄来,皇上要玩什么,奴婢们也四处去寻。”
长平公主朱徽娖见太监愈不恭敬,心中郁积,脸色不慎好看。
皇帝见朱徽娖,傻乎乎地挥着手里的鸡腿说道:“姐姐,你吃么?肥美得很,好吃极了。”
朱徽娖气得双肩抖,心中一阵恶心。
吃罢饭,皇帝肆无忌惮地打了一个响嗝,旁边的奴婢也很懒散的样子,几个宫女收拾桌子,也没人管皇帝。
皇帝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嘴,就从椅子上爬了起来,到宫殿一侧逗弄一只小鸟。
“唧唧唧……”皇帝高兴地学着鸟叫。
朱徽娖见罢,心道皇帝就是一个傀儡,那自己何曾不是?
自从赵谦将朱慈炯扶上了皇位,就再也不管内宫的事,近一个月没有来问安,完全不用和宫里商议政事,一切事务处理自军机处,偶尔要借皇帝之名布诏书,都是高启潜拿出来盖上玉玺了事。
朱徽娖对赵谦有说不出的感觉,她一面希望赵谦能杀掉李自成为父皇报仇,也希望他能将满清赶出关外,恢复大明社稷,一面又有点惧怕赵谦,权势过大,拥兵自立,夺了朱氏江山。当然还有一些个人情感,说不清道不明。
十六岁的朱徽娖身上,完全看不见一个天真女孩的影子。
这时,高启潜走进乾清宫,宫女太监的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起来,他们是真的有些惧怕这个大太监,更因为高启潜掌管内宫的权力来自于手握生杀大权的赵谦之手。
高启潜看了一眼皇帝油腻的手,怒道:“今儿谁当值侍候皇上?”
旁边一个太监吓得伏倒于地,说道:“高公赎罪,皇上吃完饭,急着要和雀儿玩,奴婢们不敢打搅皇上雅兴……”
“叫这奴婢下去学学规矩!”
“是,干爹。”
高启潜旁边的太监一拥而上,按住那当值太监,那太监脸色刷地变白,大呼饶命。
乾清宫内的众奴婢个个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