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火映亮了无星无月的天际,烟尘滚滚直上,却只引来了大师兄一人,而巫都其他人像是仍在酣睡之中,就连守夜的族人也跟瞎了一样。衣衫褴褛的师兄妹两人在长生河苦等了半个时辰,不见一人过来查探。
大师兄的脸色,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难看。
“巫檀。”长时间的勘查过后,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肩头,一字一句地说道,“离开巫都,一直往东走,从现在开始,不要相信任何人。”
“啊?”朱衣被他没头没脑的话惊晕了,倒豆子一样稀里糊涂地问:“为什么要离开巫都?向东走到哪儿去啊?什么叫不能相信任何人?”
“从这一刻起,不能相信任何人。”大师兄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包括我在内。”
“大师兄?”朱衣忧虑地看着他,“你脑子没被烧坏吧?”
“一直往东,不要回头,去……”
大师兄的声音顿了顿,紧接着,渐渐飘远了。
“藐姑射山。”
藐姑射山?
藐姑射山!
朱衣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目之所及是漆皮斑驳的横梁,隐隐透出里边质地轻软、纹理平直的杉木,陈旧而落魄。
“夫人?”
清冷淡漠的声音响起。
身侧,是脸蛋俊美得有如鬼神雕琢的郎君。
杜昭白?
朱衣喘着粗气,自恍惚的梦境中彻底清醒过来。
这里是藐姑射山。
不是一千八百六十三年前的巫都。
大师兄呢?
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稍稍平复了一下粗重的喘息,声音粗嘎嘶哑,犹如当真被烟火熏过一样。
是梦?是幻?
朱衣自个儿也分不清楚了。
“夫人?怎么了?”杜昭白轻轻环住她颤抖的身子,低声询问。
“没,没事。”朱衣恍恍惚惚的说道,“就是……做了一个梦。”
“噩梦么?”
“不……”
梦到回到一千八百六十三年前的故乡,梦到少小无猜的大师兄,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怎么会是噩梦呢?
“是个很……美好的梦。”
“美好?”黑暗中,杜昭白辰星浅月般的眸子散发出幽光,“那你哭什么?”
朱衣愣了一下,抬手一摸眼下,果然湿漉漉的,在手上留下一滩晶亮。
是啊,她哭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而泣。
“夫人。”杜昭白轻轻叹息,环过她的肩膀,轻柔地用衣袖擦去她脸上残余的泪痕。“夫人有心事,尽管对我道来。”
朱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我没有心事。”
深沉的夜色中,杜昭白眼里的幽光随之一黯。
“有庄周者,一日入梦,化身为蝶,徭役飞舞,穿梭于花草之间,其梦醒,惑之,不分孰是梦境,孰是真。”
“什么意思?”粗人朱衣费解地拧起了眉,不耻下问。
咬文嚼字的,她听不懂呀。
“曾经有个叫庄周的人,有一日做梦,梦见自己变成蝴蝶,醒来之后,他分不清楚自己的本体到底是庄周还是蝴蝶。究竟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
“那到底是谁梦见了谁呢?”朱衣呆呆地问。
“……”
杜昭白困扰地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夫人觉得呢?”
朱衣用一种“你当我傻吗”的眼神努力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对焦上他的脸,“你都说的是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那就是庄周之梦呗。”
杜昭白失笑,“嗯。夫人真是聪慧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