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父亲，是个天底下最奇葩的人了。</p>
“爸，你怎么不睡？”白露转移话题，以免一激动，和父亲争辩起来。</p>
“人老了，晚上睡觉睡不着很正常。睡眠时间，比你们年轻人短的多。”白建业说，“可能是因为，离生命终结的时间越近的缘故，越不舍得睡。”</p>
她爸，果然如她儿子说的是个大艺术家，说话都诗情画意，像极了散文。</p>
“睡不着，躺着休息也好。老人家骨头疏松，经常腰酸背痛的，在床上躺一躺也舒服。”白露借用老公的医学知识说。</p>
白建业像是看穿她意思，问：“是不是陆君和你说些什么了？”</p>
“他能和我说什么？”</p>
“你不要怨陆君。他是个很可靠的男人，这个我知道。他不和你说，只是怕你瞎操心。其实，我这个身体不打紧的。要是紧要，你老公会让我住院，也不可能让我回家还照日常生活，对不对？”</p>
只听父亲这颗心，全偏到了她老公去了。谁让她嫁的老公是个大能人。</p>
白露不知道自己该郁闷，还是该自豪，该骄傲。</p>
站着说话挺累，所以，在父亲面前搬了张凳子坐。</p>
难得，他们父女两个，今晚能谈这么多。</p>
以前，她尝试撬开父亲的嘴巴，都只能让白建业神游。</p>
今晚上白建业的心思似乎没有飘远。</p>
“你们去云南是什么时候？”白建业问。</p>
“下个星期吧。”白露道，“要订机票，要订旅馆。准备工作的时间，比去的时间更长。”</p>
“到时候，征征是送到他爷爷奶奶家？”</p>
“是的。我都和哥商量好了。我和陆君去一个星期的时候，爸，你刚好到哥家里住几天。小璐，其实也怪想爷爷的。”</p>
听女儿这样说，自己确实是疼外孙多过疼孙子的样子，白建业有些赧颜：“小璐年纪大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他沟通。不像征征，他粘着我的时候，和一只小狗差不多。”</p>
睡在床上的包子忽然翻个身，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姥爷这话。</p>
当姥爷的狗也不错。白露猜想自己儿子听见肯定也会这样说。</p>
“我打算你们去云南的时候，我到老朋友家住几天。”白建业终于说出今晚上要和女儿说的话。</p>
“爸？”白露是知道自己父亲朋友不少，但是，据她所知道的，她爸那些朋友，几乎都是那种没有什么深交的，因为白建业本人本来就是喜欢一个人孤家寡人的。</p>
白建业这时候能去找谁，想找谁。</p>
“你们不用大惊小怪。我好久没有回燕京和朋友叙旧了。几个老朋友，邀请我到他们那儿去住几天，说说话，喝喝茶。等你们回来时，我再到你哥家里住几天。到时候，我也该回老家了。”白建业有条有理地说着。</p>
由于之前，白建业提都没有提过自己会在燕京里住多久，他们大伙儿，都误以为白建业或许这次回来是会在燕京久居了。</p>
其实真心想想，不太可能，首先她哥会顾虑她爸的身体，不赞成她爸住回燕京。但是，最少，白建业呆到过年应该没有问题。</p>
“爸，过完年再走，不行吗？”白露说。</p>
“不是现在离过年还有一两个月吗？”</p>
“那样，你到时候，过年的时候再来，不是来来回回很麻烦？”</p>
“麻烦也是我，不是你们。我退休了，没工作的闲人了，又怎么会麻烦？或许，今年你们过年，可以回白家村陪着我过节。”白建业后面那句话，像是无心提起的，随口那样一说，就收了嘴。</p>
白露却听得有些诧异。如果她没有记错，她和她哥从来没有在白家村过年。</p>
这其实不太应该，万大爷早就因这个事发过难，说他们这些年轻人不懂得归根落叶，只知道忘记了自己祖宗。</p>
“我和哥提一下。”白露像是下定了决心说。</p>
“你哥说不定过年要值班。”</p>
“他现在什么级别了，也不是年年都轮到他值班。”白露真正说起话来，完全大姐大风范，好像她才是家里做决定的那个。</p>
白建业好像是第一次见女儿这样说话，实在地愣了好一会儿。</p>
注意到父亲惊讶的目光，白露微低下头，像是尴尬地抚摸了下落下的头发。</p>
“快去睡吧，都快十二点了。”白建业说。</p>
“爸，你收拾收拾也该睡了。”白露站起来道，同时，扫了眼父亲放在包子桌子上的书。</p>
不是书，是一本皮质封面的记录本。</p>
白建业工整的钢笔字，在泛黄的纸张上留下一行行的诗句。</p>
她爸真是太有才情的一个人了，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会拿起笔写诗。想想她和她哥，恐怕连句诗都背不出来。</p>
白露只要想想，都汗颜。</p>
说出去，她和她哥，都不敢说自己是他们爸的儿女。</p>
退出房间后，白露转身回到自己房间里。</p>
君爷已经写好东西清单了，清单压在她桌子上，自己拿了衣服去洗澡。</p>
白露挪开君爷压纸的那只瓶子，是她的某只化妆水瓶，看到了君爷在纸上写的字。也不知道君爷是不是被她放在桌上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影响，第一行，君爷写了：防护霜。</p>
防护霜，三个字，在白露头顶上雷声阵阵。</p>
因为她知道，君爷是不知道该把冬季的护肤品怎么说怎么写，只能想到防护两个字，干脆写了防护霜。</p>
夫妻两人真是生活久了，他写错的东西，她都能看懂。</p>
只看他第一行写的东西，白露都没有勇气看下去了。</p>
没有想的是，君爷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时，挺介意这事儿，问她：“你看了没有？有没有什么遗漏的？”</p>
“我想应该没有。”白露很镇定地说。</p>
“没有吗？”君爷是个认真的人。</p>
白露倒忘了他这点，有点后悔让他认真写了，说：“我想应该是没有的。”意图赶紧将这个话题带过去：“对了，我刚和我爸商量了下，他说我们出去时，他要到老朋友家里住几天。”</p>
君爷拿干毛巾擦着刚洗完的头发，听到她这话，像是想了想：“也好。”</p>
白露想，他也只能这样说。</p>
君爷却很快又想起了那张清单，抬起头问她：“你究竟看了没有？”</p>
白露想去撞墙了：“看了。”</p>
“看了没话说吗？”</p>
白露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君爷会突然揪住一张清单问个不停，不就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平常，他都从不过问这样的小事。</p>
君爷瞧出她是没认真看，像是有些生气地甩下了毛巾说：“你让我写，你自己又不看！”</p>
感情是因为她让他写，他才这么较劲！</p>
白露想到这点，自认自己有错了，走过去两只手揽住他肩膀：“对不起，我刚想看，哪里知道你出来了，我没能看完，又怕你说。”</p>
“也不该撒谎。”君爷冷冷的口气没有变。</p>
白露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p>
听她只低头道歉，君爷的心头软了，拉开她的手：“算了，你好好看。我第一次写，也不知道怎么写，有错你再告诉我。”</p>
白露傻了眼：还要她像老师批作业一样给他批改清单？</p>
“怎么，有问题吗？”</p>
白露摇头。</p>
“那行。你改，我看会儿书。”说完，君爷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了一本未看完的书，躺在了床上看着，同时眼睛盯着她作业。</p>
什么叫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白露终于体会到了。</p>
哎，瞧自己嫁的这个牛一样的男人。（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