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被搅的头痛,却被这御史进来一闹,场中原本凝滞严肃的气氛立时大变,不但张伟仰天长笑,便是那些个老夫子们,亦都是禁不住笑将起来。
各人笑上一气,那张慎言主管刑部,却先皱眉向张伟道:“汉王,定鼎南京之后并没有禁民人自阉的诏命。此人虽绝不可收用,却也不好治罪。”
郑瑄等人亦同声道:“此风断不可长,请汉王将此人训诫逐出,并诏有司宣谕天下,日后凡有敢行此事者,必交法司究办。”
他们都是老成谋国之言,原以为张伟必定首肯。却听得张伟道:“此事不能如此罢休。需重重惩戒,以儆效尤!”
张慎言躬身道:“汉王,此事不可如此。不知者不为罪,汉王不可以一已之私而坏天下人法,请汉王三思。”
“这个自然,然尚书可为我思一良策么?这半年来,携家口土地投充,求为皇庄者络绎不绝;献美貌妇人女子者充斥南北,奇珍异玩珠宝古董,乃至地方特产者比比皆是;现下竟又有如此残父母之躯,博君王欢心者,若是狠加恁治,有心人以为有机可乘,日后再有人如此,如何是好?”
他这番话一说,殿上各人立时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那吴遂仲原本并不发言,想着一会劝张伟收留些原旧宫内的太监以备使唤,现下却无论如何不能开口了。
张慎言知道张伟所言是实,这一年多来不论是各地的地方官员、豪门巨绅,还是平头百姓,寻常商贾,统统的把世上飞的爬的,走的跳的,但凡是世上有的,历经千辛万苦寻了来,巴巴的献给张伟,以希图上宠。却都被张伟严辞训斥,一概不收。现下这些人不献礼物,不报祥瑞,却又献上自家土地,愿为皇庄。张伟正没理会,却又有人割了自已,愿为太监。若是不狠狠刹一下这股风气,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沉思半响,方向张伟答道:“既然如此,先将此人以擅造宫禁之罪斩首。然后由汉王颁布法令,再敢如此者,一律如例如置。”
张伟点头道:“就是这么着。若是今日只将此人赶出了事,只怕日后还有麻烦。”
见各人都被此人引开精神,他忙站起身来,向众人笑道:“今日说了半天,也好早晚的了,大家请回,若是再有话说,我必定接见,再来详谈就是。”
他转身欲溜,却见徐光启颤颤岿岿步上前来,向他道:“汉王……”
张伟忙摆手道:“徐老先生,今日已迟,若还有话说,不妨等到明日,如何?”
见他仍是不依不饶,只得立定身体,正色道:“各位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左右不过是说流放吕宋太过狠心,放至台湾,或是海南可也。况且这些人多半心怀异志,放到吕宋也是祸害-------其实不妨事!”
他边走边说,语速极快,也不等各人能否听清,只一个劲说道:“那吕宋土地肥沃,地广人稀,不过两三百万的土人居住。几年前吕唯风便开始命土人少儿穿汉服,说汉话,写汉字。最多不过一二十年,那吕宋国的青壮土人便与汉人无二,发至那里,又有何苦处?一年四季,都是温暖如春,又有种种特产水果,那椰子我还每年命人送来饮用,再有铜、金等矿藏,这是多好的地方?”
见徐光启听的发楞,张伟又笑道:“老先生,改日等新送过来的椰子到了,我必定差人送到你府上,让你尝尝看!至于防着那些人做乱,到也不怕。他们去万里之遥,没有宗族,没有乡党,虽然有心为乱,却都并非是旧识,力量却是比在内地小上许多,纵是有祸乱,也比在江南闹起来更好一些,可对?再加上有汉军和厢军,还有土人佣兵,还怕这些人不成!不妨事,不妨事的!”
各人被他的话说的心旷神怡,这吕宋一时间竟好似成了天堂一般。待醒悟过来,却见他已出了殿内侧门,被一众禁卫拥着往后廷去了。
各人同时苦笑,知道些事虽然做的忍心,张伟却势必再难更改决心。张慎言悻悻道:“汉王何其太忍!”
又道:“还有下文。昨儿汉王派人正式行文下令刑部,日后凡可判绞又或不绞,可判十年重刑,或是判流涉三千里以上刑者,概发至吕宋垦荒!我原说要驳回,看现下的情形,汉王决心以下,此事又是军令,非是民法,连御史台也是无法可想。”
徐光启原本是今日前来谏言的诸人之首,此时心中已被张伟说服。又隐隐然知道他近日有意派兵图北,唯恐江南生乱,是以一定要把这些乱源根除。
因叹口气,向张慎言道:“做大事者,有时候便需如此。你也不必再与汉王顶牛,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况且,吕宋国向慕中华上邦,成祖年间甚至请求过内附归属一事,成祖因路远难制,谢绝了事。今汉王有无敌水师,又何必不将这几百万的生民,辽阔富庶之土地收为我有?”
见有人不以为然,并不服气,他又道:“汉王以战起家,乃开国之君,与后世守成之主不同。切不要以好大喜功,不该开边畔一事来劝他。象他这样的创业之主,绝然不会偏安于江南一隅之地,窃窃而自喜的!”
说罢,转身向殿外行去。待到了殿门高阶之上,却见一队禁卫军士正拖着那杨易安往宫外行去,显是要拖他去杀头。徐光启却是视而不见,只咪着眼看向西面的斜阳,按剑长叹道:“丈夫当提三尺剑,平定天下!惜乎,吾老矣,却是不能助汉王一臂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