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华兄,想不到你竟知道拙作,这当真令人汗颜。这书我现下方写到第七卷,若是兄有兴趣,待我回府之后,便令下人送抄本过来,请志华兄赏阅。”
张伟称他字号,他便也老实不客气的以字相称,若不是欣喜之下,竟忘了自身还是俘虏,眼前这位是起兵造反的逆贼,又怎会如此?
因知他清贫,写书本是劳神费力的事,他身为三品大员,为官清廉,一芥不取,生活清苦,妻子穿戴仍荆钗布裙。是以写书几卷,竟无钱刊印。张伟又想起这人在书中曾写到:“余为三品堂卿,几六年矣,萱帷布衾,制自微时。间欲更葺,亦不易措。”其清贫自守如此,到也令人佩服。何况他除了清廉之外,亦很有才干,在巡抚任上兴修水利,大办教育,很得南京百姓爱戴。张伟就是念及于此,才唯恐他在城破之日身死,急忙令人寻了他来。
“奉汉兄,不必送抄本来。待我明日吩咐下人,令人把你的书送到书局,命人雕版印涮。刊行于世,令兄之文才昭显于世,不令这本好书埋没无闻,如此可好?”
郑煊原本笑容可掬,此时听得张伟这番话,到是霍然变色,冷笑道:“志华兄好意心领。此时敌我之势已成,我不能受阁下的恩惠。二则,若是我一心要出书,在巡抚任上,请何人出之不成?又何必要志华兄你破费!”
张伟声色不动,只淡然道:“我在台湾行事便是如此。凡是有益学问,皆是由官家出钱。漫说台湾念书是不要钱的,就是有学者著述出来,刻书成印,都是由台湾官府掏钱,奉汉兄到也不必误会。”
台湾行事确是如此,张伟到也不是随口胡说。那郑瑄甚重学问一事,却如何不知晓?当下叹一口气,道:“大人在台湾治理的甚好,我原说阁下是大明第一等的名臣,忠臣。将来必定可流芳百世,谁料大人贪欲不足,竟欲贪图九鼎,此当真非人臣所应为。”
“我乃建文后人,流落南洋,改姓为张!君若不姓,有玉碟宗谱为信。”
郑煊噗嗤一笑,正色道:“建文皇帝在天启年间便回到北京,为老僧居于佛寺之中。天启爷专门请了当年宫中的小太监前去探视,道是建文皇帝无疑。后来英宗皇帝恩养于他,安然渡了晚年。建文皇帝流落南洋一说,终究只是乡野传言,不足为士大夫挂齿。”
张伟亦是一笑,道:“这是给士大夫的遮羞布罢了。不过,乡野小民最爱听谣言妖说。建文蒙难一事又很是被人同情,我此刻就是托言,到底还是有些做用。士大夫中,也会有人半信半疑。”
他并不狡辩,而是直言认帐了事,到令郑瑄意外,因笑道:“大人到是光明磊落,并不坚持。”
“响鼓不用重擂。奉汉兄是聪明人,现下的大局看的清楚,要不然也会避居民舍,静以待变了。此时请你出来,可能是早了一些,不过究竟与大局有益,请奉汉兄切勿推辞。”
说罢,两只眼睛直视郑瑄,虽是做胸有成竹状,却也是不禁心中打鼓。收服郑瑄这样官声极好,地位又颇高的大员,对整个江南局势有极大的助力。此时虽知郑瑄不是那种死节的忠臣,却也知道他品格不俗,能力非凡,并不容易收服。只是此人有个好处,唯以百姓为念,而不是一心对皇帝忠心。明朝末年,朝廷无饷,江南是财赋重地,朝廷搜括越来越重,百姓负担日是重。有江阴武生李琎,建议搜刮江南富裕人家财力以充军饷,受到朝中贵戚的极力反对,崇祯亦留中不发,不做处置,郑瑄当即引退回乡,以示对皇帝的抗议。是以张伟要收拾民心,招用明朝大臣,便第一个寻了这郑瑄来,对他当真是寄以厚望。
却见那郑瑄沉吟道:“南京一下,大人后手如何?”
“取武昌,襄阳,彻底隔断南北。南面有我的偏师,一万五千汉军,直攻广东,由广东入湖南可也,入福建亦可。待此地汉军主力攻下湖北,则回师入江西、湖南,与偏师合军。至于浙江与整个南直隶,昨日一战,已然全然无兵。我只需派几千兵马,便可荡平南直隶与浙江。待湖北湖南的汉军与广东汉军会合,则南方全定矣。”
“大人打下这些地盘,将如何治理?”
张伟说的口干,起身命人换了热茶,啜饮一口,方向他笑道:“降官照原职委用,若死或逃,则以副职委用。若实在无官可用,方由台湾调来官吏上任治理。江南赋重,尤以松江最重,待这些地方平定,则宣布减免今年的赋税。不但是三饷加派不收分文,就是原本的国家正赋,亦是一文不收。”
见郑瑄若有所思,张伟忙道:“原本官员俸禄极低,就指着收赋税时捞上一笔,又或是加收火耗充为已用,这是万万不成!我虽宽容,有两种人却要大办,一为阉党,二为贪官,此二种人为国蠹,容不得!就是杀了他们,对大局也是无碍的。至于官员俸禄,则由我来想法帖补,比之原俸,提高十倍任用。原本一个知县一年不过二十几两银子,做的了什么?现在发两百两,若还是贪,那也别怪我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