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下高起潜神色,见他已是微微点头,显是将这番话听了进去,又道:“这郑芝龙自归顺朝廷之后,恭谨事上,对上司的指令从没有驳回的。镇守南澳多年,驱洋人、剿海贼、清山匪,使得地方平靖,其功非小。他又在海外经营多年,熟知外洋情事,再加之有几千家兵,都是训练有素忠心不二的强兵,调来福建则可保此处无虞。”
高起潜虽觉有理,却打着哈哈尖声道:“贵官小心过逾了吧。宁南候虽然有跋扈不法事,皇上到底也不是要怎么着他,不过教我来查看申饬一下罢了。他若是要反,这些年来早便反了,又何需等到今时?”
“是是,这话说的很是。只是小心没过逾的,那郑芝龙也是担心那张伟会对朝廷的使臣不利,是以愿意带兵驻防,也是威慑其不敢造反的意思。”
“好,就依着你。我这便下钦差行文,调郑芝龙过来,待朝廷批文到了,再做理会。”
他在皇帝身边做威做福惯了,身得皇帝信重,漫说一个小小的巡抚、总镇官,就是连卢象升、洪承畴那样的总督大臣,见了他也得客气非常。此时这巡抚特地向他提出此事,又言道保护他安全云云,到也却不过面子,只索胡乱答应了便是。有他一句应诺,朱一冯顿时大喜,他身处地方,对这些年来张伟渐渐咄咄逼人的势态了然于心,看着高起潜仍是耻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模样,心里委实放心不下。此此这大太监答应将郑芝龙调来福建,他却不比高起潜这样的天子近臣,对下层武官不放在心中。在他看来,当此乱世,一个郑芝龙足抵过十万名要军纪没军纪,要战力没战的客兵!
当下寒暄已毕,各官将高起潜迎入官厅之内,摆下酒席饮宴。各人都是做老了官的,哪里不知奉迎上司,拍马凑趣的道理,一时间酒水并马屁横飞,将高起潜伺候的酒酣耳热之后,方将这位醺然醉去的钦使送出福州。那朱一冯担心钦使安全,福建虽然没甚水师,到底凑了几艘战般护送,又派了一个千总带了几百兵士,跟随那高起潜而去。
待到了码头之上,高起潜一看便瞅见停靠在码头的大型帆船。当是之时,中国已甚少能造少如郑和宝船那样的超大型舰船,那福建是中国造船业最发达的地区,所造的福船行遍四海,却也大多是百余吨的小船,这艘台湾商船是台湾船厂停造大型战船后,依着镇远舰的规模打造的超大型商船,比之停靠在岸边的内地商船,当真是鹤立鸡群。待高起潜带了从人到得码头,早就有台湾小吏迎上前来,道是宁南候特命在此等候钦使,其恭谨模样比之福建地方官员不遑多让。
高起潜心中稍定,抬脚上船,待见了船上甚是轩敞,各处亦都是打扫的干净整齐,入了舱室,却见其中布置的精致之极,信手拿起放在卧榻旁的瓷瓶,见那瓷瓶通体全白,光滑润泽,眼角一跳,向那跟随而来的小吏问道:“这是南宋的定窑所出么?”
那小吏忙行了一礼,挑起大姆指笑道:“您当真是好眼光!”
嘿了一声,高起潜将那瓷瓶放下,向那小吏道:“人都道宁南候富甲天下,以一人之财力可抵大明全国。原本以为是人说嘴夸饰,却原来果真如此啊。一个接官船都布置的如此精巧豪华,台湾之富,真是令人赞叹。”
若是寻常内地官员,听得太监夸他豪富,却难免要心惊肉跳,想着善财难舍的,只怕脸色立时要苦将起来。此时这小吏听得高起潜夸赞,却是笑咪了眼,连声向高起潜道:“您过奖,您过奖了!台湾纵是有些浮财,也是圣天子的恩德,让张大人侥幸罢了。”
顿了一顿,又道:“这船布置的好,也是咱家大人经心。在小人过来之前,大人亲召小人至府邸之内,向着小人吩咐道:钦差来台,可是皇上看重咱们,可万万不能失礼。多花了钱算的了什么,总之要让钦使大人住的舒服,船要大,布置的要精巧,水手也要挑那些干练的,总之要教大人平安舒适的到台湾才是。待钦使的差事办完,这船只再载些土产什么的,由海上送您回京,可比骑马舒服的多啦。”
见高起潜点头微笑,那小吏又道:“咱家大人早就盼着钦使到来,要不这么着,咱们现下就起锚开船?”
“想不到你一个小小吏员,却是生的威武,我看你模样,原以为你是个木讷老实的,却不成想如此知情识趣。待我到了台湾,自然要向你家大人夸你几句,也不枉你辛苦一场!公事紧急,你这便安排开船。”
“哎,是了。这便开船。”
见高起潜舒适的倒在卧榻之上,把玩舱中陈列的珍玩,那小吏微一低头,笑容却已是敛的干干净净。他步出船舱之外,高声叫道:“钦使大人有命,起锚开船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