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辟乱昔时路(中)(1 / 2)

帝师传奇 柳折眉 8926 字 2019-09-13

 “雨大了,王爷。”

看一眼身前密密雨帘中负手昂立的风司冥,再望一望分立他左右、身体与主上挺得同样笔直的黑衣亲卫,韩歧吸一口气,凑上一步低声道,“是不是回神殿……”

十一月的雨已带了颇深寒意,听到下属提醒,风司冥伸手拂去脸上的雨水,顺势向神殿台阶下侍立的韩临渊等招手示意,这才提步转身,“韩歧。”

“是,王爷。”急急出声应答,但抬头只见黑袍亲王静静凝视自己,幽黑双眼中透出沉沉光芒,韩歧心头一凛,随即躬身垂手,“已经派出兵丁到各处协助百姓接水储水。府衙正在同神殿一起,准备明矾、木炭等净滤之物,只等雨停……不,明日一早便派送到城中各家。”

风司冥微微颔首,负手迈步,一边沉声说道:“草原久旱,雨水固然喜悦民情,但水汽偏寒,医署和神殿属下的医馆都要打起全部精神。药用之类所需不足,直接往丘李沐那里去要。”

韩歧立时应声:“是,下官明白。”

“天灾持久,城中民力几尽,又加战事破坏……此番新定,凡事必以抚慰为先——宝要地,不许半点差池。”

“请王爷放心!”

听他大声应答同时翻身下跪,风司冥脚下略顿,侧目看韩歧一眼,见他面上表情沉静坚决,年轻亲王轻轻点一点头,随即转身过去伸手将他拉起。韩歧起身后加紧两步跟上。“王爷,看这雨势怕只大不小,城中官署内院已经收拾妥当,王爷今晚——”

“韩歧。”风司冥语声分明未变,韩歧却只觉周身突地一冷,“这里不是渤海郡,你也不是朝廷的赈灾使。”见属下脸上凛然变色,风司冥吐一口气。随即放缓了语声神情。“韩歧。你是能做事地人。这一次朝廷精选了你们这些文臣随大军一起,其中的意思我想不需要再多说——记着自己的本分,尽责职守,就是东征的头等大功。”

“臣……明白了,请王爷放心。”

风司冥微微笑一笑,转过眼去,看到一身银色软甲的韩临渊正穿过雨帘大步向自己行来。待他走近面前。不等他行礼说话,风司冥已然开口:“已经准备完毕的话,立即出发回营。”

“是!”利落地一礼随即挺身。简捷的两句指令,侍立在神殿门廊下的冥王军士迅速在殿前广场结队成型。从一名冥王铁衣亲卫手中牵过黑色战马“绝尘”,韩临渊恭恭敬敬将缰绳交给从容走下神殿台阶地风司冥。

接过缰绳,风司冥又看一眼伏拜躬送地韩歧。见他人在雨中袍服尽湿,抬眼望来目光却越显精干坚决,再一瞥韩临渊表情。年轻亲王不由扬唇微笑。但旋即翻身上马。扬鞭同时一声令下,队伍顿时如一只黑色利箭穿破满城雨幕而去。

冬季地傍晚天暗得很快,愈来愈大的雨势更加快了黑暗的降临。风司冥一路快马。到达驻扎在宝邯城北二十里的大营时已是一片夜的漆黑。穿过几层防御直到中军大帐下马,随手将缰绳丢给早已奔上前伺候的马夫,风司冥走了两步突然在帐前顿住,低声道:“刚才,吓他做什么?”

下了马正考虑是否要跟随进帐,听他突而开口打破一路沉默,韩临渊顿时一怔,但随即明白:“这点都经不起的没资格跟着冥王。”顿一顿,“这群软绵绵文弱弱地家伙每天都躲在最后,不吓唬吓唬都不记得自己身在战场,还老大定心地当自己蹲在承安——殿下,你真放心把背后就这么交给他?宝大道连通av池要塞。韩歧虽说有些能名,可从没独力主掌过一方军政,是不是还让庄一行……”

“临渊,相识十五年,我还是头回听你为人这般担心。”听他语声越说越急,风司冥不禁低低笑一声。“武将不干涉文臣任事是你一贯铁律。或者这一次亲近不比其他,所以上心忧虑?”

韩临渊闻言一惊:韩歧正是他本家堂兄。他少时离家,拜师习武,待从军之后越发专注武事。后数年征战在外,每年与家中联系仅仅一纸平安,亲生兄弟尚且隔膜,堂兄弟之间直是对面不识。他是以狠决好杀闻名的“冥王凶神”,性情相比同领高级军阶的多马、皇甫雷岸更多一分单纯,不谙文词更懒得费心与文臣应酬往来,借着严守在朝武将的行事规矩专一训练奚山校场的冥王亲卫,以至于堂兄韩歧以胤轩二十年北方大水时在渤海郡赈灾处事的优异表现被拔擢入京为官三年,他竟是半点也不知情。直到此次出征,风司冥点将调官,他才从临行前家书中得知消息。他随风司冥日久,如何不知冥王治下森严。虽然情节无碍,血缘亲近总是不争的事实。然而大军动处,身为将领自然对战场一切关键高度关注;从未经历战事的韩歧被委以重任,却兀自少了一分沙场地紧迫紧张,这才刻意放出凶煞气势逼迫提醒。这原是纯粹出于军事考量地担忧,但被风司冥一句,韩临渊自己也猛然惊觉打破了素来惯例。本欲分辨的话在嘴边转了几转,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但不过一怔之间,耳边已听风司冥淡淡继续道,“从胤轩十四年跟我到现在,你还不清楚我么?量才而任,用人不疑,军队朝廷,放到哪里都是一样。内举不避亲,韩歧身上是有些文臣惯性脾气,但真做起事来绝不迂腐。四十万大军南线钱粮命脉,自可以放心交给,何必用两个人去做一人便能胜任的事情?至于庄一行他们,”风司冥回过头。嘴角微扬,黑眸中闪过一丝异常清冽地笑意,“这一路到兕宁多少城池?远不到我冥王军中最强一支出来显能地时候。”

“是,殿下,最强的军人应该留着打最硬的仗。”看到风司冥眼中神采,想及战友同袍韩临渊精神顿时也是一振,但随即浮起的却是对眼前年轻亲王的由衷钦敬。定一定心神,躬身行过一礼。“殿下。末将这便回营整顿。请先告退。”

“最硬的仗……”看着韩临渊银色战甲在雨夜中闪出的微亮光芒,风司冥低声念一句,摇一摇头转身掀帘入帐。候在大帐门边的侍从立刻取了干衣给他与两名亲卫周必、刘复换上。风司冥整一整袍服,抬头便见轩辕皓手持了文书从中央帅座上迎下来——纸封上两道红色斜纹,是东方玉乾关来地军报。

“靖王殿下。”

“轩辕大帅辛苦。”

虽然轩辕皓只是此次东征副帅,但风司冥少年便在他麾下统军,为示尊重。称呼上始终只用“大帅”。

报,风司冥抬手示意轩辕皓坐下,“今日营前军情如

轩辕皓是北洛乃至整个西云大陆有名地儒将,除去了一身威震大陆地银甲,沉静若恒的微笑反而更赠一分从容闲雅。见风司冥在座上坐稳,轩辕皓这才开口:“经前日、昨日夺城守城一战,博沃柯克的王旗旧部已经完全被击溃,所纠集前来增援、隶属郁木扎兹部下的军队在今天日出前全部退回奎河以北。现距离我一百七十里。今天白天整天。东炎军队没有更多动作。”顿一顿,轩辕皓露出一抹颇觉意味的笑容,“可以认为。这一次在白麓、宝邯的攻守争夺,给东炎那些以为我只能战不会守的家伙们一个大大地教训。鸿逵帝虽不会就此乱了阵脚,也会真真正正用心全力与我对战。”

“这是自然。依靠分散的部族兵力阻止我大军推进绝无可能,当然,就算御华焰调了全国的军队过来也是一样。”风司冥淡淡接一句,扬一扬手上军报,“慕容子归的军队已出玉乾关三百里,现在是到雁砀草原渚水中游角湾头一块?”

轩辕皓颔首应道:“是,距离渚南两百六十里。玉乾关外东炎所设阳邑、骁关几处均已拿下,原守军应是向东退到渚南与班都尔部会合。慕容属下军队南端,今天中午已与我向西北延伸的梅韦耶所部接上,形成完整的南北一线布局。只要军令一下,大军便可同时向东推进。”

风司冥闻言点一点头,起身离座,到帐中一侧所悬巨大地图前站定。沉默片刻,伸手在地图上、下两处各点一点,“从角湾头到宝,跟从渚南到鹿角洼再到库库梅的鹰山防线,两军对垒数百里阵线几乎完全平行——三天时间摆成这样的阵型,就算对战争一无所知,也看得出这种情况罕见得很。同时东进,几百里长地全线出击,那也只是想象玩笑罢了,御华焰哪里会让我们那么舒服。”说着一边轻轻摇一下头,风司冥抬眼凝视地图上用醒目红线标出地鹰山防线,“占了宝,是把鹰山防线最南一头切下来,但防线背靠着沼泽,大军不可能由这一头的缺口直入东炎腹地。前日夺城是抢占了先机得手轻松,之后的守城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只怕相当地原因是宝虽然位置也属要冲,却是连通av的渠道。国既然向我称臣,控制通道的作用到不再那么重要。加上沼泽地利,袭取了宝也不至于立时对他内地构成直接威胁,城池失守后夺回的决心并没有那么坚决。但从明日……从现在开始,只怕再没这么简单。”

“没有错。探子传来的消息,兕宁已经集结六十万大军,明日午时就会跨过鹰愁涧——对上贺蓝amp;#8226;考斯.=够顺利到达第二道猫耳岭防线。”

轩辕皓陈述语气全无起伏,风司冥听得忍不住眉头挑起,半转过身,“大帅,我军此刻面对的,还只是鹰山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