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广庭玉树,朱门绣户(上)(1 / 2)

帝师传奇 柳折眉 6719 字 2019-09-13

 “柳太傅,真好闲情啊!”

从茶盏上稍稍抬起眼,见一身淡黄锦袍的风司琪自桌案上拈起一片素色花笺,正笑嘻嘻向自己看来。青梵心中轻叹一声,从座椅上微微挺身,向这位不请自入门中的使团主使皇子略行一礼,同时嘴角轻扯露出一个淡淡微笑:“五殿下。”

风司琪摆一摆手以示回礼,随即注目花笺:“风乍起,水连波,漫撩莺声入帘幕,音在杏花千万头——好句,好句!自然妩媚,典雅清新,真是好句!不过,似乎不是很对景?”

搁下茶盏,青梵从容地靠上椅背,伸手捉住腰间盘龙玉佩在手中轻轻把玩抚摩,口中淡淡道:“不对景?青梵自己倒不觉着。殿下不妨说说?”

风司琪一呆,见青梵脸上含笑,但一双静静看来的幽深黑眸,眼底却如古井沉静无波。心上微凛,脸上笑容却是依旧:“太傅大才,司琪哪里敢胡说。只是这水风,杏花莺啼,明明是一片烂漫春景,与这连日来所见‘碧云天、黄草地、烟波翠寒天接水’,好像……实在不是太吻合。”

“‘碧云天,黄叶地’……好好一首曲词被唱成这样,只怕微雨要伤心殿下的心不在焉了。”见风司琪笑容顿时僵住,青梵轻轻笑一笑,重新端起茶盏。凑到嘴边稍稍抿一口,这才扬一扬嘴角,“怎么?难道青梵说错了——因为靖宁亲王请娶侧妃而对歌台舞馆突生兴趣,但碍于身份只得改装私入霓裳阁四次。从而学了满肚子‘四不像’歌儿曲词的池郡王殿下?”

深吸一口气,风司琪敛去全部轻浮表情,退后一步向青梵跪下。“请太傅教导指正。”

凝视他片刻,青梵搁下茶杯:“殿下请起。”见风司琪闻言一怔随即依令起身,青梵轻轻叹一口气,“我常说过犹不及。江枢非我北洛臣子,心中原不存经年成见,此刻刚刚听闻了我国中事故。正是深有兴趣刺探估量殿下实际地时候。虽然之前殿下处事小心。不曾露过多少马脚。但如江枢这等一朝国柱。深通宫廷生存应变之道的重臣要员,如何会不知道皇子放诞任性、兴趣特异,并非便是庸碌无才?何况经过今年六月之事,皇帝陛下又令殿下以郡王身份协理礼部,与穆王、诚王还有靖王同列,大陆列国此刻已无人不知殿下之能……或者至少无人不听闻殿下之能。与江枢同行已不是第一日,这时再显出一副附庸风雅又难掩胸无点墨的模样。便不是隐藏自身,而是特意地引人注目了。”

“太傅教导得是。”风司琪躬一躬身,“不过太傅,司琪的本意便是让鸿逵帝知道,风司琪并非胸无点墨之人。”

“唔?”青梵微微一愕,顿时抬眼看向风司琪。

“正如太傅所说,经过六月之事,这一次又以礼部主事的身份奉旨出使。以鸿逵帝的心智。想来必不会以为风司琪是庸碌无能之辈。派出的江枢也确实精明,三日下来,虽然一味胡搅瞎缠。但实不见他有多少动摇。由其仆可知其主,此去兕宁,可见不会如当日澹宁宫中计划那般。既如此,司琪以为,倒不如让鸿逵帝看到北洛池郡王的真正面目——”

“你地意思是,就让御华焰看到,风司琪生性喜好装腔作势、藏头露尾?”青梵语声平静,幽深黑眸中却透出一抹极浅地笑意。

风司琪面部微微抽动两下:“是……也可以这么说吧。”顿一顿,“至少这么一来,鸿逵帝心中会安稳很多。”

“而一旦他心里安稳了,对于手下其他地回报,也更容易相信自己原本的判断。而他自信之下的任何松懈,都可以成为我们的机会。”淡淡地接上,青梵随后轻叹一声,“看来这一次,却是青梵小看殿下了。”

“实在是装了这么多年,一时想到罢了。被太傅一说,司琪着实惭愧。”风司琪急忙躬身行一个礼,随即笑道,“倒是太傅,三年前便在东炎安下数条暗线:‘灵台’手段,五月所见竟然不过一斑——这般深谋远虑,司琪万不能及。”

青梵微微笑一笑,对眼前这个青年皇子过人敏锐的心思洞察深为满意。他与风司冥带了两名东炎御前侍卫先行,以自己与风司冥身份,若在常例,两名侍卫绝不会放任护佑的他国使者与未能确定身份之人同行;而东炎风俗大异于北洛,赌赛之类容易成为纷争之源的事情,更是要格外注意使远远避开——无论自己与风司冥个性喜好如何,这都是扈卫随侍必须尽到地职责。但在今日,四人在雁子楼与风司琪、江枢一行重新会合,赤锦向江枢回报之时,却并没有更多提及云照影商队以及与少女戴黎尔的赌赛。当日风司琪奉旨暗查北方河工便是以“灵台”为掩饰,对商队旗号上细微的标志记得再熟不过,一旦留意到些微痕迹,立即将线索串缀联想。虽然

出口之时或许还带有几分不确定的猜测,直到见自己显出放松神情,可见内心并非全然自信,但能够想到这个程度,其中的敏锐机智确实是出乎自己意外。

只是,风司琪能够留意到的蛛丝马迹,细致缜密的江枢却一时忽略,究其原因,那一身红衣的俏丽少女,实在起了绝大影响……

见他微笑颔首认可之后便静默沉吟,幽深黑眸中光华变幻流转,随即目光转动,视线停到手边那张轻词妩媚地花笺之上,脸上神情若有所思,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笑意,风司琪心中顿时一动。雁子楼上那个明艳如火地身影顿时在眼前闪过:“太傅,那位……戴黎尔小姐。太傅怎么会与她赌赛输赢,还包下了雁子楼今晚全部的酒水?”

闻言抬头,凝视风司琪片刻,青梵脸上缓缓露出有趣地微笑:“这是今天晚上第二次被问起。我记得靖王已经当着众人之面,向江枢江大人细细说过一次,包括赌赛地起因还有不输不赢结果下只得无奈做出平摊酒水的决定……或者,靖王殿下的回答,殿下并不认为令人满意和信服?”

“不。九皇弟的话我自不会不信。”微微皱眉。风司琪仔细斟酌词句。“只是司琪始终觉得,她的出现太过凑巧。而且,虽说草原女子生性豪放,对着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子,总是……总是过分无拘了。”

青梵闻言顿时挑一挑眉,呵呵轻笑两声:“若我没有看错的话。雁子楼上,殿下与戴黎尔小姐对饮数轮,相谈亦是甚欢。”

风司琪微窘:“司琪无能,酒令几次都被赢过,让太傅见笑了。”顿一顿,“但是当真不曾想到,一个草原女子竟有那般才华急智。虽然只是游戏娱乐,没什么脸面之说。现在想起来。确是司琪轻狂托大。”

“几道酒令游戏而已,殿下也无须介意。”见他闻言低下眉眼,脸上依然颇有沮丧之色。想到之前那红衣少女在雁子楼上与风司琪斗智斗气地俏语娇容,青梵不由微微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