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鸿雁自掠长空(上)(1 / 2)

帝师传奇 柳折眉 7102 字 2019-09-13

 第六章上半更新完毕,让我知道一下多少人喜欢无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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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少爷不喜欢刚才的曲子吗?”

耳边清清亮亮一句,风司冥这才从失神中惊醒,“不……我很喜欢。”

“这一支《梅花引》加入了思念家乡的曲调,其实有些哀伤的意味,这个时候弹起来确实不太适宜,”放下马头琵琶,钟无射静静看向风司冥,“没经公子同意便随意窜改词谱,是无射造次了。”

风司冥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她言语中的意思:霓裳阁的表演训练时极为严格,无论歌舞音乐都有规定的曲谱,配词和动作也是统一固定的,便是单独为客人表演的伶人舞伎也不能脱离了谱子随意变更;固定的曲目若是要自由发挥,必须首先经过客人的同意。《梅花引》在坊间流传广泛,月下梅花团团绽放的场景展现出生命蓬勃的活力,本是一首热闹愉悦的曲子,但钟无射指下弹来却是清冷悠怨,在这一片繁华的霓裳阁的确让自己深深失神了。

见钟无射凝目自己,风司冥微微笑一笑:“没有听出思乡的意味,是我耳拙了,可惜不是无射姑娘的知音。只是曲调虽然有些哀伤,听着却是很舒畅豁达,与一般的《梅花引》不同,有天地一片清朗的感觉……无射姑娘的家乡在草原吗?”

“不,无射从未见过东方广袤一片的草原牧场。”轻轻摇一摇头,钟无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微笑。“是三江交汇的荆川平原。月夜星空下一望无际的浩渺水面,一阵风过水浪翻打出点点幽暗光芒。水边有成片的芦苇荡,高岗上是独一无二的四季梅林,一年到头都开满了雪一样的花朵。从小住在三江平原上、因为各种原因远行的人们,看到梅花就像回到了故乡一样。九少爷听出了天莽水阔的状景,无射感觉很高兴。”

“就算只听姑娘这一番描述,眼前似乎便已经能看到那般景象。”风司冥赞叹似的看着钟无射,“天莽水阔的状景……曾经听过‘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句子,无射说的就是那样的景象吗?”

钟无射微笑一下,随手拿起马头琵琶调弄一下,随即轻声唱起来:“羁旅远,寂静夜抒怀:默然登小楼,忆乡人空瘦。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京华居何易,无奈舞春秋。梦坠流年去,身与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一首短短的《夜抒怀》嗓音幽婉,曲声绕梁,风司冥沉默良久才轻轻道:“钟姑娘正当青春韶华,如此忧伤叹惋的曲词诗句,未免有伤心绪。”

“是九少爷温和体贴,纵容了无射。”放下琵琶,钟无射重新给风司冥将酒杯斟满。“饮寡酒伤身,虽然桂花酿醇厚温和,公子也再配些菜肴才好。”

风司冥不由微微一笑:“以伤心劝伤身,钟姑娘说话很有意思。”

“无非是九少爷虽然面带喜容,内心却有些怅然若失,并非旁人眼见的得意。果然能够因为无射的曲子发泄出一二来,也就是对无射最大的好处和奖赏了。”

风司冥猛然扬起眉头:“我以为钟姑娘知道我的身份。”

“无射不敢放肆。”

闻言微微一震,风司冥顿时抬起头对上怀抱琵琶的年轻女子:钟无射坐在披着绣锦坐垫的圆凳上,一身纯白长裙更衬托出周身安宁平和的气氛,比大多数北洛人黑色眼睛颜色略浅的褐色眼眸静静望着自己,清雅秀美的面庞上带着一抹温柔清浅的笑容——望着那坦然直视的明亮双眸,心中突然有某处像是被轻轻触动,风司冥缓缓撤下习惯性的警觉与戒备,“不……你的曲子我都很喜欢——你自己演奏的那些,与别人不同的那些,我很喜欢。”

钟无射笑容不由一震,随即站起身来,向风司冥深深行礼。“九少爷这两个‘很喜欢’,无射会一直记在心里。”

“姑娘误会了,风司冥实在当不起如此大礼。”风司冥轻轻摆一摆手,见钟无射投来询问的目光,沉默片刻才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只是单纯地喜欢听曲子,而做不到聆听者应有的欣赏和品评。有时候会苦恼自己愚笨:闻弦歌而知雅意,纵然刻意训练,却始终都无法做到;心里虽然似有所触动,可是所思所想却很少切合奏乐者的本意。只有在这里,姑娘的曲子不拘乐谱,也不是惯常听到的愉悦之音,无须为熟悉情调的音乐刻意调节心绪,也不需要努力去揣摩奏乐者的心情,倒是有一种因此而放松的感觉——”说着抬起头向她微微一笑,“这样说,或者是对钟姑娘很大的不敬。”

见那目光中真诚坦率毫无扭捏掩饰,钟无射顿时一怔:“九少爷真是……太过谦虚了。当年与那位亲王殿下共赏歌舞曲乐,品评之际字字句句皆在人心。若说九少爷不能欣赏歌词乐舞,只怕世间再无知音之人。”

“当时真是无知年少……不过一时赌气翻出了书本上的成语,难道当真便说中了阁中众位姐姐姑娘们的心思?”

钟无射轻声笑起来:“所谓知音识意,不过彼此心同情合互为共鸣;但人各有异,曲各有别,世间又岂有心思完全同调的二人?然而九少爷心思细腻,体贴深沉,便是一味自谦不识音韵,但乐曲中寄托的情致终于是体会的。”说着微微俯一俯身子,“其实无射也时常为无法传达出某些曲目特定的感情而苦恼,这一点,与九少爷的苦恼竟然是一样的呢。”

“姑娘是说真的吗?”风司冥忍不住微笑起来,“不过有时确实如此。子非鱼不知鱼之乐,子非我亦不知我心中所见渊鱼之乐。音乐本来就不像言语那般直接传情达意,除非是像无射刚才那般连曲词一并唱出来,否则,听不出细微心意才是正常。”

“那无射便给九少爷再来一段无所寄托,随心所欲的曲子如何?”

风司冥深深笑起来,举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一双幽深如夜的眸子定定凝视钟无射:“正是……求之不得。”

《梅花引》、《跑崖船》、《山行歌调》、《渌水谣》……钟无射悄悄抬起眼看向对面凝目沉思的青年,年轻女子秀美面孔上习惯性的清淡笑容渐渐流露出自然而然的温柔,手下曲调也越来越舒缓清悠。

她心中很清楚,眼前这个口中说着不通音韵不善聆听的俊美少年,并非不解琴心。

两年前的初遇,十六岁俊俏少年带着羞涩赧然的飞扬神采犹在眼前;半月来的相见,虽然如今日这般对话还是首遭,但乐曲之外的默然无声中年轻亲王脸上偶然流露的神情变化,便足以说明对面之人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