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无论从什么方面,自己关注着的这些孩子的处境,其实原本就都是差不多的……
“镜叶说得为师心中戚戚啊!看来今日是必须要实质性地鼓励和奖赏一番了。”心思转了几转,青梵脸上露出淡淡微笑。“忙了这许多天,今日事务暂完,也该好好放松一下。”
“镜叶不敢。”连忙欠身行礼,秋原镜叶脸上却漾满了笑容。
青梵轻笑着摇一摇头:“罢了罢了,在我面前便免去这一套罢——**居和霓裳阁,选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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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今世,再不踏入**居一步!”
见秋原镜叶指着巍峨宏丽的楼阁咬牙切齿指天发誓的模样,青梵忍不住扬声大笑。
听到身后毫不掩饰的畅快笑声,年轻朝臣顿时回过头来,脸上兀自带着恶狠狠的狰狞表情,口气却是羞恼中带着懊丧甚至哀怨:“老师!”
青梵忍不住又是微微一笑:以文士论争畅谈天下之风闻名大陆的**居,自然是承安京文士学子最集中的所在。北洛原本民风开放,因为三年一度大比的关系,国都的学术争鸣之风更是兴盛:承安京文风昌盛,便是街头顽童、厮侍仆妇、艄公走卒都能记诵词曲。要在这样的地方出人头地,除了将诗文集子投送京中知名文士,最快的方法就是当众“文战”,而文雅汇聚冠盖如云的**居当仁不让地成为所有有志文人学子一展自身风采的最佳舞台。
所以,当传谟阁宁平轩中秋原镜叶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居”三个字时,青梵便已经预计到了方才的情景。
大比三年一度,应届的试子通常提前三个月到京备考。但是许多名门望族的子弟却会选择提前整整一年到承安,既是留足充分的准备时间,期间又可以与京中名流学者大儒往来,彼此切磋之外更能扬一己声名,好让主考官在大比之前便对自己有所了解。因此盛名久负的**居里从来不缺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的年轻学子文人。京中消息灵便,**居侍者又极周到,京中稍有声名之人直是无所不知。秋原镜叶十四岁参试得中殿生,十七岁拜入青衣太傅门下,此刻身为三司监察史官当四品,原本就是满朝皆知的风云人物,青年朝臣羡慕而作为追及目标的对象;更兼他几次在**居当众论文,与胤轩十八年大比三甲中应未东、赵达以文会战,政见学识文章诗赋无不令京中文人学子感叹钦服。而最近为祝贺西陵册立太子,秋原镜叶被胤轩帝钦点了协调六部、主持使节团的各项准备工作——他今年也不过十九岁,虽然入朝已有五年,但如此年轻便承担如此重大政务,实在不能不说是宠命优渥爱重异常;而从旨令到达到今日三月十六日使节团离京,秋原镜叶将所有事务安排得细致周到条理分明,一切仪式程序无不彰显北洛的严肃大气——
这样的秋原镜叶一踏入**居的正门,便必然逃脱不了立刻倍受瞩目,被众人包围,或奉承或亲近或指摘或挑衅的命运了。
有圣眷正隆的秋原镜叶夺去众人目光,青梵很愉快地享受了公众场合下难得的安静清闲;何况秋原镜叶极尊师道,在他头脑中维护柳青梵安全周到的思想决定了他对老师这种“见死不救”的行为只能完全接受,还要尽力配合着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不过这样一来秋原镜叶原本放松身心的计划彻底搁浅,被一众兴致高涨的学子文士逼得狼狈不堪,最后还是终于看不过去的青梵将他从层层包围圈里解救出来。只是经此一番“摧残”,秋原镜叶禁不住心中郁闷,竟是当街发誓再不入此门,引得周围众人或惊或笑,倒是另一种热闹。
“是你自己选的**居,这可怨不得别人。”青梵忍笑扶上他的肩头,“看来有时候风头太健也不是好事。”
“跟着殿下也好,老师也好,每次都是这样……看来镜叶果然没福,只能白白辜负了好酒好菜。”秋原镜叶半真半假抱怨一句,跟在柳青梵身边往霓裳阁方向走去。“但愿霓裳阁的点心足够美味,好稍微弥补一下心情。”
青梵似笑非笑撇他一眼:“这个你尽管放心,到时候便是叫全部多做一份打包带回去我也不拦着你。”
秋原镜叶顿时扬起符合十九岁年龄初入社会的年轻人独有的天真笑脸:“方才已经让老师破费了,这个……”
“方才你又没吃到什么,白白辜负了酒菜。”见秋原镜叶顿时脸上扭成一片,青梵这才轻轻笑一笑道,“霓裳阁不以正餐菜肴为主要经营,但阁中饮食也是足够精致的;你没怎么到过霓裳阁,阁里点心的美名也已经传到耳朵里便可见一斑。不过你多是为了各种应酬往来才出入这些地方,想来也没什么心思好好感受这食中三味。而在平时,无论**居还是霓裳阁,你的俸禄都不足够放开怀抱地……所以我说会带着你好好品尝,这一条不是玩笑。”
看着身畔那道身影青衫飘洒,耳中听他笑语温和,秋原镜叶不由深深吸一口气:“老师的关怀体贴,镜叶真的不知该怎样感谢才是。”
青梵不由莞尔,停步看向身后的年轻人。“镜叶,放轻松些——这不是宫里,朝堂外的私谊之交用不着那么严肃。”
秋原镜叶顿时一赧:“毕竟和老师这般相处,在镜叶是很少的经历。”
“不仅仅是你,在柳青梵自己同样也是很少的经历。”青梵淡淡一笑,负手身后,微微扬起头看向空中一轮满月,“红尘俗世烦扰心神,看着明月也会觉得其中似乎有阴暗隐约,这就是我们的不是了。所以,每逢此时,便需一二知心合意之人,寻一处从容忘忧之地,或谈笑风生,或默言观察,扫除心尘,还我一轮皎洁无瑕。”
“镜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能有这个荣幸与老师一起清心涤尘。”
“清心涤尘?或者该说放浪形骸更为确切。”青梵轻笑一声,随手拍一拍秋原镜叶,“再说一遍,放轻松——偶然做学着一回纨绔子弟不会让你有什么损害,你才十九岁,镜叶。”
青衫闪动,飘然向前;秋原镜叶微微笑着,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