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察觉青梵神情大异寻常月写影顿时开口。
青梵却是不应趿了鞋子大步走到屋外阶上站住。全方维已经伏跪在地原本的精明强干镇定从容一扫而空月光下身子竟似有些微微的颤抖。看到这样的情景青梵张了张口一时没有吐出话来。感觉到月写影慢慢走到自己身后周身都是抑制不住流露出来的紧张本来波澜滔天的幽深眸子渐渐恢复沉静。再定一定神出口的话已是一如往日的温和平稳“叫人过来把屋里收拾了吧。以后只准备热水衣物就好。”顿了一顿见小厮急急地往屋里去才又开口问道“府里的这些人有契吗?”
“回大人府上所用之人都有契——死契。”
死契终身为奴的契约即使主家愿意放了奴隶解了契约签了死契的奴婢仆役还是不能拥有身为普通“人”的资格北洛的户籍律法也不承认他们同其他百姓一样的地位。这样剥夺了人之权利的契约通常只有宫监、罪人、死士才会签订。青梵微微皱一皱眉头沉吟片刻“今天的这三个就罢了别为难了。以后不要再出这样的事情——我不喜欢。”
“是大人。”
“天晚了让大家都睡下吧。早上再起来伺候。”
“是大人。”
“去吧。”
回过头见那一身薄纱的男子站在屋门口身子颤抖得仿佛风中残叶青梵不由又皱起眉。“进屋里去!”
男子顿时呆住。
“否则染风寒死了也是选择。”转开目光青梵深深吸一口气身形顿时展开便如一只大鸟直冲而去。月写影看了那男子一眼丢下一句“主上叫你进屋!”也是急急展开身形向着月下那道身影急赶而去。
※
“说吧写影。”
负手站在畅柳湖边望着月下盈盈波光青梵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波澜。
“主上要不要去一趟霓裳阁?”
听到小心翼翼的探问青梵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写影你可真是出息了!功夫没精进多少问东答西故作糊涂的本事倒是一天比一天见长!”冷笑一声“当朝唯一的太子太傅回京第一天便眠宿青楼成何体统?!”
“但是……”
“不过是一点点‘天萝酥’而已对我又算得了什么?”
天萝酥是上品的助情药物药性温和于人体损伤极小药效作用却十分长久;但既然是温和舒缓和熏香混用在一起使用便不易觉察。天萝酥价格不斐普通的青楼楚馆都极少使用就连月写影也只在青梵配制各类药品时见识过一次怎料承安的学士府里居然也会有这一味药物?只是看到青梵此刻脸色月写影不敢多言只是躬身道“是写影照顾不周。”
“你要是能把胤轩帝的心思全部料到这北洛的天下岂不是要换你来坐了?”
虽然说的尖刻但到底不是针对自己月写影不说话只是慢慢地将被反复搓*揉的柳枝从青梵手里一点点解放出来。见他缓缓松开了手月写影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轻轻叫一声“主上。”
“是我的错不该作你。”顿了一顿“回去吧——今夜不回去总得一府的人睡不安生。”
签了死契替主子卖命都是可怜的人——写影清楚青梵言下未尽的意思默默点一点头然后跟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慢慢地向交曳巷的学士府走回去。
“写影。”
“属下在。”
“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被你承认为主母?”
月写影顿时一怔脚下顿了一顿这才急急赶上两步“主人选择的女子自然是属下的主母。”
微微侧过头青梵轻轻笑了起来“当年君离尘不顾众人议论劝阻迎娶大神殿名声被污的神女传下我君氏一脉……启明夫人巫卜曜才智绝代艳冠天下与离尘公结褵五十七载最后同一日登仙而去。去的时候盛装宛若新婚一句‘生生世世夫妻一体’让后来人多少感叹!写影若我说我只要这样的女人做妻子你以为上天会为我再创造一个启明夫人么?”
“主上的妻子只会是主上的妻子不是启明夫人——主上必然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生挚爱便如当年离尘公找到启明夫人一样。”
青梵顿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月写影的眸子里竟是笑意闪动“写影你果然聪明。”慢慢伸出手看着掌心里流动的月光“被夹在东炎、西陵、北洛三大国的漩涡里不得脱身任何轻微的举动都可能会引来三国激烈的动荡乃至兵戎杀伐——对比今日此身所处的情境真是不得不佩服先人的举重若轻履险如夷。当着两三个试探之人便失去了一贯的镇定君无痕……果然是不如其祖多矣!”
“主上只是重情而已。”突然想到数月前在西陵国都淇陟五皇子府云石轩中的那个令人长叹的月夜月写影深深地吸一口气。“主上重情所以对任何试图以情为诱饵取利者深恶痛绝。但无论如何还请主上万事小心能屈能伸方为智者处事之道。”
“啊?”觉月写影想得远比自己复杂深远青梵愕然之下不由微微苦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写影。”
“嗯……写影有一事禀告主上。”
虽然对他突然明显地岔开话题感到微微的怪异但难得月写影会有这般迟疑不绝的表情青梵倒是有了兴趣。“什么?”
“刚才属下说到……霓裳阁。”虽然一直低垂了眉眼此刻却偷偷望一眼青梵的表情月写影字斟句酌地慢慢说道“属下提议主上去那里是因为收到花阁报告弄影……已经到承安了。”
青梵呆了一呆“红丫头她……把淇陟那边都丢给照影一个了?影阁花云柳月四天倒有三个做主的跑来承安这算是看戏凑热闹?怎么红儿还是这般小孩子脾气?还有照影——他不是素来拘束着丫头不让她乱跑怎么这次倒肯替她接下那一大摊子事情了?”顿一顿轻轻喘口气这才又向月写影问道“在霓裳阁她现在算是个什么身份?”
见成功转移了青梵的注意力月写影不由微微一笑“是头牌的舞姬——主上何不如以前那样将计就计顺水推船?”
青梵微笑着轻轻摇一摇头“写影知道吗?假戏做了太多次终究会有人当真的。”负手迈步有意无意数着脚下一块又一块青石街板“红儿虽然伶俐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再说要当着老客演戏有的时候还是换一个新角儿更能取信观众。”
“那主上的意思是……”
“就像你说的那样——偶然顺着他的意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青梵笑一笑抬起头“柳府”两个字已正悬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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