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痕微微地笑了抬起头看看前方突然笑容凝固在他的嘴唇上。
离开的时候自己曾经特意留意了方向。他记得一路上他们是背对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远离山庄。现在他面对的决不可能是黎明的曙光!
火。
君无痕仿佛骤然被人掐住了喉管窒息一般的感觉弥散在全身。制不住身子的颤抖扑倒在路旁积雪上刺骨的冰冷却让痛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
可能只是年节时常见的一时大意的失火可能只是突然兴起篝火晚会的篝火可能只是……但是习惯了作最坏打算的他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的猜想惊恐万分?!
站在离山庄最近的山头上君无痕面无表情地看着偌大的君家基业最后的辉煌。
没有人影晃动没有人声嘈杂有的只是大火中屋宇倒塌的图景梁木崩裂的声音。
不是意外。
君无痕第一次痛恨起自己清明的眼睛。即使在夜幕包笼中即使在火光摇晃处自己依然能够看见那一群黑衣黑马的骑士。其中一个拽着一个狼狈不堪的女子雪光闪过君无痕几乎可以清楚地看到女子的鲜血染红了那个男人的眼。
是他的生身母亲安佩儿。
男人将她的尸体抛进了火海。
君无痕静静地站着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黑衣骑士们离开了。
火却没有停。
这样的火如果不下雨下雪应该会烧上许多天吧?
君无痕默默地看着他紧握的手中是翠烟给他挂上的福袋。
粗糙的大红色棉布上面绣着两条淡金色的鲤鱼。每一个鳞片都绣得极其细腻精致生动活泼的形态简直就像是随时可以跳起来窜入水中。
是自己告诉她鱼意味着年年有余而鲤鱼总有一天会变成天上飞舞的神龙。
而现在一切都已灰飞烟灭。
翠烟翠烟……
※
是马蹄声。
君无痕抬起头。
不是那些黑衣骑士他听得很清楚那应该只是一匹马的蹄声。
灰色的马灰袍的骑士看起来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到一片火海骑手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但让君无痕惊讶的是自己在一瞬间便已判定年轻男子的脸上流露出悲愤无奈乃至绝望的表情却绝不会是因为被毁灭的君家。
那么……是为了他自己?
远远看着男子比哭更悲伤的表情君无痕突然有一种想走近他的冲动。
“谁!”
还没反应过来一柄长剑已经点在了自己的咽喉。男子诧异的表情顿时入眼君无痕不由轻轻地笑了起来。
男子收起了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反应异常的孩童。
君无痕停下了笑声也凝视着男子。这是一张足以用“美”来形容的俊雅面容然而敛去了方才的哀切表情端严肃穆竟如水一般沉静。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男子目光转向了兀自燃烧着的君家山庄。以武者的目力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倒塌的房屋下残碎的尸体。也许绝大部分都是被活活烧死的有那些黑卫守在外面没有人可能逃得出来——但君家的那些主子“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必然是先杀后毁绝不容半点生路。
沉默。
良久年轻男子轻轻叹一口气:“走吧孩子。这些不该是你看的。”
“我是君无痕。”转向火海君无痕静静地说道。“昨天中午以前我就住在这个山庄西北角的院子里。”
姓君?而且是住在君家山庄的人!年轻男子错愕地瞪视着他:“怎么可能!”
“我娘是君雾臣第四房妾室昨天被大夫人赶了出来。”取下脖颈上镌刻着名号的金锁片递给兀自呆的年轻男子“我娘带着我一直走到五里外一户农家才停下来。”
真的是君雾臣的儿子!无痕、无痕……难道是那个外界几乎无人知晓的哑巴五公子?他居然敢直呼父亲的名字!“那你娘呢?”
“应该是……死了吧。她是在我睡着的时候离开的因为她不能离开君家而活着。”
又是一阵沉默。
“你在想什么?报仇吗?”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君无痕微微笑了一笑“不应该说我知道。但我不会想着报仇。”
男子看着他目光里带着惊疑。
“登高必跌重有哪一朝天子可以容忍功高震主的臣子呢?偏生君家族人大都不懂得这个道理只是一味地培植亲信总是自取其祸罢了……”君无痕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顿时停住了口一双漆黑的眼睛牢牢盯视着眼前露出绝对惊诧之色的年轻男子。
男子凝视着他半晌才道:“你真的不怨?”
君无痕笑了一笑却再也无法掩饰笑容中的苦涩“只是……杀这么多人真的必要么?碧纹、翠烟不过是家里的丫头她们何其无辜?总是君家连累了她们这罪孽是永远也赎不清的了。”
青年有些无法相信眼前这样平静看着被毁灭家园家族的真的是一个刚刚五岁的孩子!心中一痛“跟我走吧孩子。”
凝视着他的眼睛半晌君无痕轻声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