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洪承畴这样的恶客,一场欢宴便草草结束了。勒克德浑吩咐下人打来了井水洗脸,用浸的冰冷的毛巾在脸上胡乱擦了几把,便觉得人精神了许多。
他看着坐在花厅一角喝茶的洪承畴,不觉满脸带笑:“先生一来,南边的事就好办多了!”
对方如此信任,洪承畴也极是心感,当即失笑道:“贝勒爷太过信任了,学生如何敢当?总之,学生一定竭诚效力便是。”
勒克德浑摆手笑道:“某是平南大将军,专责军事。先生的朝命是江南总督,看来朝廷的意思是我专责军事,先生则是偏重于招抚,可是这个意思?”
“是的。”洪承畴宦海沉浮几十年了,与人打交道的本事已经历练的炉火纯青,他知道对满人不必用汉人的那一套,否则的话,不但不会被称赞城府心计,反而会被满人认为是老奸臣滑,心机太深不好交结,所以在与满人亲贵打交道的时候,洪承畴都是显的极为直爽,说话办事都很痛快,这也是他在松山一役投降之后越来越被信任倚重的原因之一。
“好啊,太好了,有先生在,江南旦夕可定!”勒克德浑当真是非常开心。洪承畴的本事他是极为推崇的,当年松山一役,洪某人手中有十三万明军精锐,全部是九边精锐边军中的战兵,其中犹以秦兵等西北的边军极有战斗力,主帅地战斗意志也很坚强。而洪承畴也不愧是极有统帅经验的帅才。他利用明军的兵力优势,采取步步为营的压迫式的打法来解救锦州之围,如果不是崇祯帝太过急切,明军地粮饷得不到保障,洪承畴不得不加快行营速度……结果皇太极断了明军的粮道。一夜之间明军自己乱了阵脚,吴三桂等总兵抛下军队带着家丁逃走了,其余巡抚邱民仰与总兵曹变蛟等人殉国,而洪承畴却最终削发投降了。
虽然洪承畴打了败仗。\\\\不过松山一役失败的过错并不在他,就在刚刚的座中人里就有梅勒章京巴铎,此人当年就是皇太极在松山一役中地亲兵护卫,明军殊死反扑时,是他带着侍卫顶住了明军的攻击,立下了极大的功勋。
就是这样的悍将,对洪承畴还是极为敬重的,勒克德浑的欢喜。自然也不是空穴来风。
“哈哈,这太过奖。学生如何敢当!”洪承畴哈哈一笑,显的极是欢喜。不过他到底是极有城府的人,这一次接受了总督地位子,却是深知此事的难办。
现在留在扬州地满洲兵并不很多,如此就要好好利用投降的南明降军,同时,还要收拢江南的民心以为已用……这才是摄政王派他到扬州来的真正本意!不过,钱谦益在南下之前已经向摄政王大约说了一下为难之处。前明已经尽失人心,这一点无甚可说,北方诸省、府县尽数投降流贼或是大清。便是明证。封建王朝的更替。气数一说至为紧要,便是洪承畴自己也在心里坚信明朝气数已尽。所以不值得效力,相反清朝如朝日初升。以洪承畴纵观史书的经验来判断,清朝确实有一统天下的气象。
而其中的关键,则是不能太急切的推行剃发令!
不仅是他,满洲贵族里也有一部份的有识之士虽然也支持剃发,但同样也看出来不能立刻推行剃发,不然,将会给清朝地统一大业带来极大地麻烦,眼前的勒克德浑,便是其中地代表人物之一。
有此共识,洪承畴在说服了多尔衮暂不剃发的承诺之后,才不等滚单到达前方,也不愿意高车驷马地摆足了仪仗慢慢行进,事情紧急,洪承畴索性换了便装,带了几个健仆一路上先是骑马,到了山东临清后又换了船只,一路上急行不停,算算要得几天之后朝廷的任命旨意才会正式到达扬州,勤劳王事,洪承畴自问是问心无愧了。\\\
眼前的德克勒浑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在赶走了满满一屋的闲人后,他吩咐曹振彦等包衣奴才立刻把厅堂打扫干净,换上黄梨木的椅子,然后泡好三两银子一斤的上等茶叶,等洪承畴解渴之后,这才又换上了请教的语气,向着洪承畴轻声问道:“我大清兵想要掩有天下,就非得南京不可,然而对岸现在江防严密,水师强大,况且有曾志国那样的猛将,也算是闻所未闻,有此人为将,再有史可法为帅,恐怕我们想要找到漏子过江,实在是难啊。”
说到这儿,勒克德浑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头皮,果然是有点儿无所适从的模样。
老实说,清朝自开国以来,从奴尔哈赤开始就是纯粹以武力来征服敌人,对政治上的考量这一门课程几乎就是空白,如果不是皇太极把清国的一切政治上的东西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后金政权没有化部族为国家的话,就算是明末大乱,吴三桂开关迎降,建奴还是得不到天下的。
这一点洪承畴当然明白的很,眼前的勒克德浑已经算是八旗王公贝勒中难得的文武全才了,而面对江南现在的局势时,勒克德浑一样显的缩手缩脚,束手无策,这个也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以学生之见……”,洪承畴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又很直白的说道:“现在想以大军南下,是有点困难的。”
“不错,先生说的对。”
“然则也不是没有一点施为的办法。于今之计,一是等英王那边动手,待那边势如破竹之际,对面必然阵脚大乱,那时在军事上就有可乘之机。第二,便是要在招抚上着手。\\\这又要分几层。”
洪承畴长途赶路,有点疲惫,不过他已经投降新朝,所以还是愿意殚精竭虑竭诚效力,为新朝定鼎天下出一把力。不然的话,将来必定要留臭名于史册,而一旦新朝一统江山,则他就成为从龙定计之臣。这一条也是史有明鉴地,所以他对清军南下江南一统天下的事,格外的热心。
所以他满怀着信心,向着勒克德浑侃侃道:“招抚一事,却是刻不容缓。以学生看,江南士绅所顾虑者,不过剃发一事。既然摄政王允准暂不剃发,招抚之事便好着手进行了。前明实在是气数已尽。士大夫格物致知,岂能不知前明天命已尽?而流贼窃取神京后的所为。也非得天下的气象,现在放眼看去,唯有我大清奄有整个北方,精兵强将,政治清明,俨然已经有一统之象,所以只要不剃发,以学生看来,虽然现在大军没有过江,江南地官绅暂时不会归顺。不过预先做好功夫。大军一过江,则江南州府望风而降。地方绅士悉为我大清臂助,此事绝无可疑。”
“哈哈。先生说的太对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