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管人家谁得便宜,冬天手不冻就行。就是给了咱家造,光从胡子那买皮子,不亏钱都是好的。”我把手套拿给颖看,“明显不是胡子的手艺,稍微硬点,可结实,咱家有这本事?”
“咱可以做棉的嘛,谁家有棉花?”颖嘟个嘴不认输,倔强道:“纱的也行,不分季节,什么时候都能戴,又不是非得戴皮的。”
“天下的好处咱不能一家沾完,知足吧。”不知道是谁的作坊,但绝对和兰陵有关,熟皮工艺改进了不少,估计谁家胡子作坊遭殃了,被弄走了传家秘技。不道德啊,偷师学艺,兰陵真的堕落了,嘿嘿。“这事我有计较,你不操心。麦收后荞麦种子发下去,通知各家各户,成熟后不要留种,往后咱家所有的粮食都不能留种。”
“老从农学上拿不好吧?”颖在顾虑,认为我的做法过于奔放,“时间长了遭人诟病,对夫君名声不好。”
“用你的,啥名声不好。拿多少都给钱了,按粮食价钱称回来的,又不是偷。”今年农学上荞麦种子不少,试验田根本用不了那么多,多余的我就按荞麦市价买下,很公平嘛。已经交代下去,因为试验需要,高产不能留种的,往后就按一万亩的需求朝农学拉,这个钱我出。不让农民掏钱而已,又没说不让地主掏钱。
“那可得给人家说清楚,咱是给了钱的。”颖不放心地叮咛,“公家的便宜没那么好沾的,夫君可仔细着。”
一点都不大气,公家的便宜好不好沾我自有经验,买几斗种子至于不。给钱那是客气,想当年我将单位视为第二个家,从第二个家往第一个家搬东西多自在,多有归属感?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从来到封建社会,我觉悟退步了,都知道给钱了,见外了。
对这点,兰陵就不知道和我客气客气,给多少拿多少,临了连帐都不结。“咋就不知道心疼人呢?”
“哦?哪疼?”兰陵拉过我,上下摸索一番。
“好几斗,可都是高档货啊。”我仰脸抬臂,手指头撮几下提示。
“对啊,你指头怎么了?”
“数钱,装哪门子蒜?”不和她客气,伸手朝腰下掏了掏,空空。扯过胳膊摸了摸绣笼,懊恼道:“谁家公主出门连钱都不带?有没有当公主的觉悟?”
“半天闹的。”兰陵红个脸,笑了起来,“当你猴急呢,原来是要钱。”甩了个秋波过来,柔声道:“要多少家里都有,随我回去拿……”
“那你可给不起。手套怎么回事?”
“我也就交代下去,当我什么都管啊?”兰陵脱了鞋袜把脚耽在椅子上透气。“随你来来回回走了一整,打算让我看什么?”
“不是带你去棉花作坊转了一圈吗?还指望看啥?麦收前后都没停工,没看现在忙得热火朝天。”
“想说什么就直说,又是要钱又是手套的。”兰陵不满的看我一眼,“和我弄这么多弯子,真当自己是兵法家了。”
“棉花作坊……你看啊,秋后一收,全国试种那么多的地界,产量肯定不小。可要是都拉到长安制造,成本又太高了,是吧?”这个问题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想了许久都没个万全之策,近处几处好说,可陇右、辽东就鞭长莫及。
“今年就先拉回来,本就是试种,看收效。往后还难说,就是推广,长安周围肯定以粮食为先,棉花尽量不占良田。”
“所以就有、得有个相应的办法出台,提早着手为好,不能让我吊了半空。今年这边的棉花我家收购,可不能压了,要买的人多。”最近农学里从各地、域外大量收集棉种,并计划从明年开始对棉花进行系统的研究改良,以配合民间的推广。这对唐帝国来说是个好政策,但对王家就未必。打定主意,在朝廷没有推出明文管制条例之前要把手上的棉货都售掉,以免夜长梦多,兰陵是个好情报员,必须收买。“我已经定了价钱,打算和崔家联手售卖,说白了就是钻国家政策的空子。”
“又不是不让你钻,说得那么杀气腾腾的。你家地里长出来的,既然没有明文规定,爱卖谁卖谁。”
“你没一点想法?到明年可不止那几片地呢。”
“没。”兰陵笑着摇摇头,“想把我拉了合作是吧?想趁了没王法的年头多捞点钱财,可就是怕自己没胃口吃下这么多,提前拉个垫背的。”
无耻地挠了挠头,讪笑道:“看,你说话还是那么豪爽,我就喜欢你这点。”
“你家送去的布匹样品不错,呵呵。所以啊,能捞时候要尽快,无法无天的日子不多了,准确地说,最多明年一年了。只要今年陇右那边种成,明年就交由三省制定管制条文,后年肯定要在局部地区实施。”
“哦,”我松了口气,看来自家这作坊起码还能用两年,太好了。崔家已经等不急了,崔彰先后催促几次,条件开得我心痒痒。“两年,时间够了。”
“嗯,别太招摇。你带我去看作坊时候我就想到制造的问题,往后就处朝廷管制,你家作坊还是能派上用场,朝廷不可能把持织造的事务,和现在的绞丝作坊一道理,”兰陵扶脑袋想了半会,“其实说白了还是崔家最后拿大头,呵呵。”
“别说我,就你内府倒腾这两年估计都没办法和人崔家比,百年的老家族,根深蒂厚。”这个没办法,崔家就是冲了往后的局面来的,我家再怎么发展也是个棉织企业,和人家跨国集团没办法比。往后干棉织的肯定不会就我一家,随着竞争对手越来越多,高效率、低成本、保证质量的同时还要努力提高机械化水平,达莱的担子很重啊,想想那个小身板,有点担心。
“内府好些地方都尽量避免和崔家有重叠,双方就是有了纠缠,崔家总能很快地把话递过来,双方就地商谈,重新规划自己的利益范围。你那些朋友里,崔彰是最世故的,见风使舵的本事在你之上。”兰陵寻思一阵,“尽量不要和崔彰绞得过深,内府在西边一直打不开局面就是过于依赖崔家的关系。他有个本事,一旦把人绞进去,再想脱身就不容易了。”
“靠什么?权势?和内府他不敢吧?”
“不。”兰陵摇摇头,“说不上来,见过绞麻绳没?本来好几股谁不挨谁,可贴了劲撮过去,就成一股了。”扭头看了看我,“你俩年龄相差不多,却是我见过最怪的两个人。你善于经营关系,人与人之间通透;他善于经营势力,权势之间游刃有余,都才华出众,却深居简出,不拔尖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