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呼百应,红了眼的朗山兵就纷纷抖抖身上的雪花要往回走。终于等到侯惟清登场了。侯惟清扭转马头往回追,上次积雪还未融化,这次就又下了下来,雪不浅,马跳的也费力,跟蚂蚱一样蹦达了几下,踢起了几团雪花,侯惟清的坐骑才在朗山兵面前停稳当。
“弟兄们,你们等一等!”
侯惟清的声音听起来分外不招人待见,所以军官就怒吼道:
“干啥!你们这些当将军的把咱们骗出朗山来,还不让咱们爷们回去救人报仇吗!”
如同一头狼愤怒到极点时在低声的咆哮,后面听到的几百头狼都把血红的眼睛瞪着侯惟清,仿佛随时准备冲上去把侯惟清撕碎一样。侯惟清毫不畏惧,道:
“本将军不是这个意思。本将军是想和你们一起回去救人,复仇!”
狼眼里的红光熄灭了,就有人高喊:
“侯将军,多谢了,就请您老人家带着我们回朗山吧!您是大将,有您咱们一定能夺回朗山的。”
朗山兵们纷纷附和。侯惟清脸色阴冷地道:
“你们刚刚对我那样无礼,现在又要我带你们,你们还肯服从我号令么?”
朗山兵们都知道侯惟清的厉害,巴不得有这么个主心骨,都纷纷道:
“这个自然。”
“有哪个王八蛋不服从的,咱们弟兄先分了他!”
“好!”侯惟清道,“那本将军现在有令,全体朗山兵列队!”
朗山兵们迅速地站成了队列,等着侯惟清发出下一步命令。侯惟清扫视了队伍一眼,每一个人都用不打算活着回来的眼光回应他。侯惟清终于下命令了:
“全体向右,进军蔡州!”
什么?朗山兵愤怒了:
“姓侯的,你刷什么把戏?你不是要带我们回朗山救人么?”
侯惟清道:
“本将军是要带你们回朗山救亲人,可是现在你们的亲人在朗山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救呢?”
朗山兵愣住了。但是只愣住了一会儿,就有人破口大骂道:
“姓侯的,呢个眼睛瞎了吗?没看见朗山起了那么大的火了吗?”
侯惟清反问道:
“谁说起大火就是烧城了呢?”
朗山兵:······
侯惟清道:
“弟兄们,你们相信我,朗山没有被烧。你们的家人还好好的,没有任何事情。”
“姓侯的,你胡说什么?如果不是官军烧城,那么大的火是怎么来的?我们凭啥相信你?”
侯惟清道:
“信不信由你们,本将军的弟弟现在就在朗山,我给他的命令是坚持一个时辰。现在一个时辰还没有到火就起来了,如果朗山真的是被官军占领后泄愤烧了,那么就说明我的亲兄弟也遭遇不测了。我侯惟清是什么样的人想必各位都知道,如果家弟出事,我必定第一个杀回去救他。但是现在我没有,因为我知道惟明没有事。”
侯惟清的话把许多士兵给绕糊涂了。就有士兵高喊道:
“侯将军,你知道俺是木头,你就不要绕那么大弯子了,有啥话你就直说吧!咱们听着。”
其他人都随声附和。侯惟清道了一声好,说道:
“各位弟兄,其实下令放火的不是官军,而是吴少阳。本来你们应该在前军,看不清这场大火的。吴少阳命令惟明断后,实际上是想让惟明火烧朗山,嫁祸官军。但是朗山城里多是我淮西父老,惟明不忍心,所以和我商议,斗胆在城外积蓄了干草,等吴少阳走远了再放。所以你们放心,你们的家人没有任何事情。”
自然也有头脑清醒的,就问道:
“我们都是淮西人,为什么吴少阳要烧朗山害我们父老呢?”
侯惟清道:
“这位兄弟,你也是老兵了吧?为什么你这么多年了还是老兵呢?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想到贞元十七年咱们从韩全义大帐里搜出一批信件来的事情。”
话讲到这个份上,终于有人明白了。有人怒吼道:
“狗日的吴少阳!好毒辣的计策,害死了老子们的亲父母,还要骗咱们去卖命!”
朗山兵一片哗然,清醒过来的士兵们就给糊涂着的士兵解释,情感上经历了大起大落的朗山兵们出离愤怒了,嚎叫着要去找吴少阳算帐。侯惟清等士兵们安静下来了,道:
“咱们这么一耽误,离吴少阳起码已经隔了十里远了。雪这么大,咱们又不是人人有马,咱们就算追到天亮,大概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吴少阳进蔡州,怎么找他算帐?”
当然就有不动脑子的高喊:
“那咱们回朗山投官军去,俺早就想了!”
赚到了一箩筐的冷眼和鄙视。跟官军打了这么久,败成这个样子,你想投降人家就想收么?侯惟清见朗山兵们确实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好心情沉痛地说道:
“本将军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各位既找到吴少阳算帐,又能顺顺当当投降官军,你们愿意听么?”
明眼人就在前面,谁不愿意听指点,当下齐声道:
“任凭将军吩咐!”
侯惟清的计策就是继续装作不知情,赶着中军往蔡州走,等到了蔡州,混进蔡州城去,打开蔡州城门,迎接官军入城。到时候既找吴少阳算了帐,又在官军那边立下了大功,何乐而不为呢?
士兵们纷纷赞同,都呼喊着赶紧上路。侯惟清却脸色一沉,道:
“谁刚刚说本将军瞎了眼睛的?”
朗山兵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侯惟清的亲兵们冷得笑都是一副傻样。侯惟清也尽力绷着,道:
“全体都有了,向蔡州进军!”
停滞了许久的队伍重新又动了起来,浑身雪白的士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尽力迈开大步,蜿蜒在白色的世界里。不久之后,候惟明率领二百断后的骑兵,连同史旻拨给他的三百骑兵赶来了,侯惟清命令他留下一百匹马,超越队伍追赶中军。
其实中军里有许多都是自己的人,有必要这么急吗?
“当然要急一点。”李进诚大声道,quot;出发这么久才走了六十里,像话吗?看看你们,一个个外面套着战甲,里面穿着棉袄,手上还带着棉手套,知道你们这一套装备值多少钱吗?以前没有棉衣棉手套的时候也不见你们这么娇气!quot;
也由不得李进诚着急,出发已经快两个时辰了,李佑和李忠义已经拿下了张柴村,自己的兵马却还没捞到仗打,自己是堂堂的朝廷武将,怎么能让两个降军抢了风头呢?李进诚是知道李愬的战术意图的,也佩服李愬的想法,但是心下却还是不禁有些埋怨李愬,这么大的事情放这么大心给降将,简直是把朝廷军国大事当儿戏。但是李进诚却不敢对李愬发泄不满,只好催促士兵抓紧前进。李愬带了一万一千兵出发,等到李进诚赶到张柴村的时候,前军和中军都已经休息过,继续前进了。李愬留下的参军见到李进诚,传达了李愬的命令,让李进诚留下五百人把守张柴村,同时派出人去破坏附近的桥梁,防止附近几个淮西军栅垒的救援。李进诚一一分派后,就催动大队继续前进。本来李愬的命令里清楚地要求李进诚部下休息一刻(半个小时)再走,但是听说李愬大军已经走了半个时辰的李进诚无论如何不愿意休息,也不管士兵怨声载道,只是让士兵们喝了些热水温酒,就继续前进了。尽管李愬让参军告诉他:不要着急,仗有你打的。
过了丑时,雪下得渐渐小了。李愬和士兵们一样,在雪中浅一脚深一脚地跋涉。为了节省体力,兵器全部放在马背上背着。雪夜的行军无疑是艰苦的,尽管李愬军法严厉,尽管李愬身先士卒,但是士兵们还是忍受不住了。当一匹马滑倒摔折了腿骨顺便撞到了好几个士兵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大帅!弟兄们不怕吃苦,不怕雪天行军,但是大帅您起码要告诉弟兄们咱们这是要干嘛去吧?咱们亥时三刻从文城出发,现在已经到了丑时三刻,弟兄们已经走了一百多里。再张柴村您就说再走一会就到了,可是现在走了这么久,弟兄们还是不知道要去哪里,大帅,再走小的估摸着就要到蔡州了。大帅,小的们不怕死,但是您得让咱们死的明白。”
李愬停下脚步,掸掸身上厚厚的积雪,不紧不慢地看着周围士兵有些疲惫有些怨恨的眼神道: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要去哪里了么?咱们现在就是要去蔡州.告诉弟兄们,不要害怕,这一仗打完,蔡州就平定了,咱们就能安心回家过年了!”
李愬本来担心士兵们会害怕,但是士兵们的反应出乎李愬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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