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刚想讲话,裴度就答道:“回大人,在下姓裴名中,这二位一名白乐,一名元微。特来告那薛盈珍府上恶奴横行不法,仗势伤人。”原来裴度乃是监察御史,官小却权重,有纠察百官的职责。他久经地方,阅历丰富,进来就见衙役用刑,不知是否经过讯问,虽然打的是恶奴,也想借机探查一下这县令,便存了暗访之心,故而取三人表字中间一字做化名,相机试探此人。元白二人不解,但是料想裴度自有其用意,故而也不揭穿。
接下来元稹上前,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文章好,口才也好,说得裴度在边上都觉得那几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虽然那几人只是和他起了摩擦。那县令坐在堂上,也暗暗点头。
当下书吏录写完毕,拿给元稹看,核对无误后,又交给县令。做事甚是严谨。县令又问了元稹几个问题,又传那些打完板子的恶奴来问,又问了人证有谁,便命元稹到一边去画押签字。
裴度见这县令行事颇有法度,不是鲁莽之人,就上前问道:“大人,我等见大人逮捕这帮恶奴时就立刻赶来告状,刚到县衙就见大人对这帮恶奴用刑,不知大人是否经过审问,若未经审问如此只怕有违法度。”
裴度话刚讲完,就见边上一个衙役怒喝道:“你这书生好没道理,这帮恶奴祸害京师,调戏良家妇女,更出死公差,可怜我那兄弟刚二十五岁,家里落下孤儿。你这朋友也被这些恶奴殴打,你却说出这样话来!对这样的人,讲甚法度!”上前就要殴打,被县令喝住。
县令道:“这位是我万年县捕头,心痛手下兄弟,说话有唐突处,望先生见谅。”
裴度拱手道:“不妨。”
县令伸手止住裴度,继续说:“先生说话不错。我等为官,首要就是谨守法度。韩某并非酷吏,只是这帮人杀害公差,还在公堂上咆哮,说要拆了我这县衙,某依律制裁,先生以为可否?”
裴度又问:“老大人制裁颇为合法,是在下唐突了。请大人及诸位原谅。只是方才又是为何一群人被打出去?”
那捕头指着那瘫坐在台阶上的人,轻蔑的说道:“便是这厮,自称是薛某人的公子,居然带着十几个纨绔来要人,我家大人据理力争,他居然动手要抢,我家大人治他藐视朝廷,干扰政事之罪,将恶奴打将出去,可有不对?”
原来这尿了裤子的就是薛盈珍自称知书达理人中龙凤的宝贝儿子,街面上称为呆霸王的便是。因为父亲权势大,从不知怕是何物。带了十几纨绔正在周围游逛,却见万年县门口围了好大一群人,就很开心地凑过来看热闹,结果发现看的是自己家人的热闹,当下不让,逼县令放人。县令本不欲恼他,抬出俱文珍来劝说,结果这呆霸王历来眼高于顶,自己老子又正受宠,便出言不逊,命人动手顺带薅光县令的胡须。这呆霸王素有清街的恶名,一见他要动手,围观的百姓怕殃及池鱼,发了一声喊,四散逃走。这便是裴度他们见到的第一群人。若是别的县令早吓得腿软了,可是这位却是著名的光棍,偏偏不吃这一套,抡起棍子就打。那帮帮闲都是在街面上混的,倒是见机的快,撒腿就跑。这就是裴度他们见到的第二群人。这呆霸王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当下瘫倒在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裴度听说这样,便道:“如此甚好!”说罢拱手一圈。心下想道:“这韩夫子为人爱民,敢于人事,行事又方,是个好官。可惜得罪的却是薛盈珍这权宦。某倒要拼死保他一保。”当下说道:“大人,刚才走了那么多纨绔,在下料定不久薛府必然有众人前来,大人还是暂且躲避的好?”
那县令却是个硬汉,说:“某是天子任命的官员,岂能因为这豪门势大压人就置国家威严于不顾?先生是读圣贤书的人,这样的话休要再提!”
一席话说得几人佩服不已。旁边白居易正要上前劝说,就见一个衙役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跪下说道:“大人,薛府起了数百人前来滋事了!眼下人已经到了街口,请大人速速躲避!”
一听此言,满堂震惊。
裴度和白居易对望一眼,心道:“这下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