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明王妃这张椅子没有错,但错在他们之间早已注定的过去。
她曾少女心,愿嫁探花郎!
可那时的明王,在她眼中,只有无尽的厌恶。
而就是如此的厌恶,结果却是她在所有人当做笑话一般无法反抗的嫁过去。
并且,即便如此,她还要被“羡慕”是攀龙赴贵!
若如此也就罢了,但这世事又是何等神奇,新婚夜却成了解不开的血仇。
她在漫天风言风语之中,去了清修之地。
而他在刀枪剑戟中,消失于人迹。
其实这多么简单,只是一段错误的姻缘,不,孽缘罢了。
以为这段孽缘,此生,漫长岁月中,她将孤老,他将慢慢被世人遗忘。
人是长心的,有些话从未说过,有些事从未提过,却不代表人没有想过。
杜先生说椅子没错,她可以坐,是啊,正当名分,又不犯禁条,为何坐不得。
当年曾怀少女心,如今明王之才俊又岂是探花郎?
还有什么理由不愿?不从?
但是,岂能愿,岂能从?
当年因果已铸成,更有双方家族之仇,除你死我活,不共戴天外的无二结果。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人谁不骄傲?
即便这些难以承受的因果,真的会成为一段轰轰烈烈的姻缘中,最终最令人珍惜的一段回忆。
可谁能低头?
真的有这么容易吗?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低头!
她也确认,自己并没有错,当年离开就离开了,也并不后悔!
即便今日你再贵极,但我也绝不回头受辱,人活一生,总有一些东西是要坚持的。
生来孤傲,如何贱之?
“当然,我也只是现在回想起来,才会有这种感觉,在当初,亲身经历时,却并不容易。”杜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尤其是在之后,我感觉自己就要撑不住的时候,我叔父再次给我重重一击,他告诉我,那场大火,我的哥哥,死的或许都不简单,原本我就要撑不住了,结果却又要面对也许就是我血海深仇的仇人唯唯诺诺,被他们当成傀儡对待,确实几近崩溃。”
“不过又能怎样呢?我最终放弃的话,将会一败涂地,外人也许会在我悲惨死去后怜悯我两句,但我深知,最终我的结局不会与他们有关系,我的一切都与他们没关系,我将来的结局,只与我自己有关系,就算是我那叔父,他也不会在我死去后,真的能为我做什么,他有他的家,他的利益,出于感情,他能帮我一些,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的日子过成怎样,其实只是我自己的事,好在我没有放弃,反而我越发隐忍。就算他们在我面前谈论起我父亲时,某些时候语气中不自觉的出现的不敬,我也很自觉的忍耐,我开始认真的做一个傀儡,或者说我开始学着做一个成功的傀儡,这也并不简单,会让我全部心思去应付,却不想,让自己忙起来之后,反而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心情反而不再那么压抑,日子好过了许多,逃避终究不是办法的,我还是选择了面对。”
“不管最终我想活着的心愿能不能做到,我想报仇的心思又能不能成,我也总得去做,什么也不想,去做了再说,一点点做,果然,有句老话是不错的,天无绝人之路,我等到了黄庭府的到来!”说到这里,杜先生的声音倒是有些不稳了,竟沉默了下去。
林素音一直没有反应,她默默听着。
直到提到了黄庭府,她才恍惚记起,这段谈话最先开始的时候,就是因道门而起。
她抬眸看向杜先生,却只见杜先生面上笑容早已消失:“黄庭府其实一直就和我杜家有生意往来,杜家也一直在世俗帮助黄庭府提供资源,他生前便曾去信黄庭府,言道我有资质,希望能拜入道门之内,只是后来父亲故去,这事也就耽搁了,直到我父亲那位朋友因事来到明珠,正好又记起此事……”
“道门不能涉足地方势力,但我的出现,却让黄庭府突然有了涉足地方势力的借口,收我入门,并不犯忌,还可以让青年社从此更加紧密的成为他们在世俗的势力。就这样,有了他们成为靠山,我从此多了一些保命的资本,虽然付出的代价其实很大,那是我杜家数代经营的祖业,从此,将成为黄庭府予取予求的私产!”
杜先生如此直言黄庭府真实面目,这又让林素音心中沉默。
很多东西突然之间便不一样了,如这道门,曾几何时,那是她心中最为清静之地,而如今,她眼中的道门,和真实的道门似乎相距很远。
墨白便曾在她面前揭开过这盖子,如今杜先生再说,她的反应已不再是当初那般坚定,而是选择沉默。
因为冲玄的到来,也切切实实让她看到了她从前不曾见的一面。
“可我并没犹豫,这就是选择,我必须选择的路,首先活着,然后才能做事,想要做成事,就得付出代价,不管有多难堪,多不愿,也必须付出这份代价,并且这份苦楚,也永远只能自己一人承受。”
话题终了,杜先生要说的话,也终于是到了尾声。
杜先生尽力了,她站起身来,对林素音抱拳:“娘娘,有些事真的没有那么难,只要换个角度去想便可,或者根本不去想其他,咱们总是会有许多事是必须要去做的。正如我一路走来,要活着,要报仇,要保住家业,再到如今,要和蛮子为敌,每一件事我都有必须要去做的理由,那哪里还有时间去想我如今如丧家之犬一般逃离明珠有多么难堪,我只需要去想,这是我该做的就可以了,但还是那句话,若老天不负我,当有一日,明珠光复,这段难堪,也只会是我此生传奇之中的又一件值得写进历史的光荣。到那一日,我不为声名,也不负此生!娘娘珍重,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