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明显是清瘦了许多,偌大的骨架子支撑着,愈发显得憔悴。身子虽还是那么硬朗,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祥,奈何耳边鬓角已现华发,终究是老了!</p>
乍一见到母亲,李二胸中一热,眼眶里莫名的潮了,声音都是有些呜咽:“母亲……孩儿无能,叫母亲委屈了……”</p>
“委屈个甚?我们吃的好穿的好,每日都是大鱼大肉的招架,还……有甚委屈的哩?”母亲想要挤出笑容,奈何终究是做不到,叹息一声:“这人呐,还是老实本分的过日子才好,本事大了名气也就大了,难免叫人家看在眼里。我杀猪半辈子最是晓得这个道理,那些个待宰的猪羊可不就是最肥的么?人怕出名猪怕壮说的就是这个,哎……自打我儿从我这肠子里爬出,就是病恹恹的模样,也不指望你做出什么光耀门庭留名千古的大事情,就只盼着你长大了娶个媳妇儿,生了娃娃之后能把咱们家杀猪的手艺传承下去,我和你那死鬼老爹也就是心满意足了。实不想竟然到了今日的这般境地,当初实不该……实不该……哎,不说了。”</p>
也不晓得母亲是在说什么,当初是不该什么?是不是不该叫李二进京做驸马?</p>
不过母亲是个悍性子的,不会把那些后悔的事情老是念叨。</p>
喜儿却是一副悲悲切切的模样,虽是久别重逢,却是始终耷拉了脑袋不敢李二一眼。</p>
“喜儿这是怎了?见了我也不开心?”李二刻意的逗喜儿。</p>
不想喜儿却是哇哇的大哭起来,一把搂住李二的颈子哭泣的一塌糊涂:“哥哥,喜儿做了错事情的哩,以后再也不敢贪心了的……”</p>
李二也没有想的太多,笑呵呵的摸了喜儿的头发:“不贪心就好,不贪心就好,呵呵……”</p>
母亲看喜儿要开口说明,却是拉过喜儿说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喜儿莫搅闹了,莫泣了。辽人如此大费周章,所为何事我儿也是心中有数的吧?”</p>
“孩儿明白耶律玉容的心思,亦知她所图为何。”</p>
“可有了打算?”</p>
“母亲放心,孩儿早就有了完全应对之计。”</p>
母亲微微点头,便是闭目不语,想来是真的累了吧。</p>
车声碌碌,蹄音杂杂,一家人竟然默然无语。</p>
好容易到了辽军大营之中,车马之声顿止,早有人撩开车帘,李二便要搀扶母亲下车。</p>
“我还未老,不必搀我,”母亲拒绝了李二的搀扶,轻身一纵下车。</p>
洪亮的牛角号声顿起,辽营最为宏大帐房外雁翅排开两列军兵,一个个披挂整齐手持长戈,兵甲鲜亮其实雄武,端得是十分的威武。</p>
辽主耶律洪基却是一身的便装,满面带笑的迎将出来:“哈哈,李驸马真是好精神好气色,当日涿州一别,已有经年,驸马还是风采依然的呐!孤王真是念的紧了,哈哈……”</p>
任凭耶律洪基肉山一般的身子靠近,然后恍如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把了李二的手臂,并肩而行。</p>
李二面色一展:“大辽亦是于当年别无二至呐,哈哈,当年将阿娇于我同行,今日特将六公主送还……”</p>
耶律洪基看一言低了头走在后面的六公主耶律娇,呵呵一笑:“阿娇性子刚烈,受些挫折也是好的……”</p>
小暴龙看了看父亲和姐姐,却是无言。</p>
当年辽国内乱,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出于无奈,暗中将耶律娇送到宋国,实在是用心良苦。耶律娇每每念及,无不感慨父亲之慈祥。如今自己陷在李二手中虽不曾受什么刁难,也是希望家人能够用尽手段的来接自己回去。不过如今的父亲和姐姐好似变了,更关心的是李二和那神器,好似根本就没有要用李二的家人把自己换回去的意思。</p>
曾几何时,姐姐和父亲是阿娇心目之中的英雄,是精神支柱,是完全能够信赖和依托的。那怯懦软弱的李二为了家人能够不顾一切的冒险,父亲和姐姐却是……</p>
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便是因为自己出身天家?难道自己真的没有那什么劳什子的神器重要?父亲和姐姐是不是认为契丹大辽的国运远比自己的安危更加重要?</p>
阿娇虽是心思单纯,也能够知道答案,也能够体会出其中人情之冷暖。既然是天家,那么首先要考虑就是利害关系,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得失与否,至于亲情则是要排在最后的。此般情形未免叫耶律娇有些寒心。</p>
纵是今日见到亲人,也没有了往日的热切,心头反而是升起淡淡的悲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