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寨内闯王李自成的行辕大帐中，紧张的气氛已消失不见，闯营、西营、曹营各人再次恢复往日那般和谐共处的环境中。</p>
闯王李自成的脸上也堆满了开朗的笑容，他又接着对闯营诸将说道：“你们不要光记着崇祯十一年冬，我去谷城见敬轩，他左右亲信打算暗害我这一个事。</p>
你们更不该忘记，在生死交关时候，我同双喜儿的性命全系于敬轩的一个眼色，系于敬轩手中攥着的那一把大胡子。</p>
他如有心害我，只须使个眼色，或轻轻点下头，又或将他手中攥着的大胡子往下猛地一捋，马上就会杀个人仰马翻，我同双喜儿的性命也早就了结在谷城啦。</p>
说不定，咱们还得多赔进去一个老神仙哩！”</p>
李自成话音才落，大帐内登时便响起一阵哄笑之声，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望向了张献忠的大胡子。</p>
刘宗敏更大声开着玩笑道：“敬轩，幸好你那时没把大胡子往下猛一捋，要是真捋了那么一下啊，高闯王传下的大旗我们还有人接着打，你可就跟我们闯营真的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哩！”</p>
李自成接着刘宗敏的话，又继续说道：“你们大家还要记着一事，敬轩那次听了我的劝说，果然在第二年端午重新起事。</p>
也不要忘记，我们当时有多困难，敬轩可是送了一百骑兵给咱，还有许多银两、兵器。</p>
对朋友嘛，应该时刻牢记人家给咱的好处，少记着人家的短处，而今既然已决定送敬轩走，决不将徐军师和茂堂单独留下。</p>
我和大将军对敬轩是信得过的，为什么还要留人质呢？”</p>
李自成越说语气越是严肃，最后更是厉声喝着：“真是糊涂想法！徐军师和茂堂是敬轩的左右手，敬轩一日也离开他们。</p>
何况敬轩此去江淮牵制官军，那是要打仗的，没了徐军师的出谋划策，茂堂将军的冲锋陷阵，岂非大打折扣，反倒教官军捡了便宜。</p>
对他二人，我们也要不念旧怨，以礼相送才好！”</p>
徐以显忙起身向闯王深深一揖，说道：“以显有生之年，决不敢对大元帅更怀二心。必将矢尽忠勤，以报大元帅天高地厚之恩，为大元帅效犬马之劳！”</p>
李自成随即便命无关人等尽数退出，以便他与罗汝才、张献忠等人深谈。</p>
…………</p>
众将退去后，李自成和罗汝才、张献忠、牛金星、宋献策、徐以显、吉珪等人仍旧留在大帐内，而李双喜和张定国则也退了出去，守在外面。</p>
闯王李自成含着笑向张献忠问道：“敬轩，你在此地先歇息个两三日光景，还去湖广那边闹一场好么？”</p>
张献忠心中一阵狂喜，如今能否从李自成这里借到兵马，已经全不重要了，但只能脱身他去，何愁不能东山再起。</p>
他忙接言说道：“请大元帅吩咐就是，我自当遵照你的将令而行。倘若李哥能帮衬我一些人马更好，我定会拖住丁启睿与左良玉的湖广官军，教他们无暇北顾，也会使黄得功、刘良佐这俩人的兵马，不能得便进兵中州，必将之死死拴在江北。”</p>
李自成问道：“你要我帮你多少人马？”</p>
张献忠斩钉截铁地说道：“多了我不敢要，只请大元帅借我五百精锐骑兵即可。我的人马多溃散在信阳一带山中，此前已暗中差人前往招集，只要能将这些溃兵收聚起来，还是可以抵挡官军。”</p>
李自成点着头，对他说道：“好吧。你就先在玉寨歇息个两三天，临走时我给你五百骑兵。还有一世王和滚地龙两支人马，他们约有近两万人，你大概也知道他们。</p>
原都是豫西的大杆子，我来河南破了洛阳后，他们便投了我，要我收入麾下，我没有收编他们，只叫他们暂归我约束，不要任意扰害百姓即可。</p>
他们现都驻在确山以东，牵制汝宁那边的官军，在打仗上我暂时用不着他们，你目前人马很少，就先把他们带在身边吧。”</p>
张献忠闻言后，十分感激地说道：“李哥，你待我这般好，真叫我没齿难忘啊！可没有得到你的号令，一世王和滚地龙肯跟我走么？”</p>
李自成不以为意地说道：“你拿我的令箭去，他们便不敢不遵从。另外，也可请大将军差人随你去一趟，我因军务繁忙，杂事甚多，上个月就已将他们交给老曹去管哩。”</p>
罗汝才这时也接言道：“遵照大元帅的吩咐，我传令给一世王和滚地龙吧。敬轩啊，他们两个都投了闯王，你是打着闯王旗号率领他们前去湖广，这一点可务必要记清楚嘞。</p>
以后，闯王这边需要他们回来时，你可得做到随时放行啊。”</p>
张献忠笑着对他说道：“曹哥，这你可用不着多操心。倘若李哥需要人马，一声号令，就是我也要连夜奔回，还敢说不放他们回来！”</p>
徐以显趁机插言道：“我们敬轩将军此去皖北、湖广，也是为了能顺利闯王扫清中原效力，与往日咱们各自打江山不同。</p>
敬轩将军如到英、霍一带，会见老回回与革、左等诸人，定将劝说他们都一同打起闯王的旗号，共尊闯王为主。”</p>
李自成心里明知他这话中掺着许多的水分，然表面上却仍是满脸笑容，他说道：“我同敬轩如兄弟，望徐先生以后多多辅佐敬轩，也就是辅佐我啦。”</p>
徐以显闻言欠身回道：“大元帅钧谕，以显永记心上！”</p>
罗汝才也说道：“闯王，你答应借给敬轩的五百精骑，何时给他？”</p>
李自成不以为然地回道：“今夜不急。敬轩也不必马上就去湖广，待箭创痊愈后再动身也不迟嘛。</p>
等敬轩临走时，就拨给他五百精骑带了同去，说不定，那时咱就已然打完汝宁这一仗嘞。”</p>
罗汝才也笑着说道：“我曹营的人马，也都是大元帅的人马。现在西营将士都住在我的营中，暂时从我曹营中拨给敬轩五百骑兵，岂不更为方便？</p>
随后大元帅得了空，可再将这五百骑兵拨还与我即可，当然啦，就是不拨还其实也没什么哩。”</p>
李自成一时不好拒绝，只得说道：“也好。你先给敬轩五百骑兵，我明日便吩咐老营总管照数还你便是。”</p>
罗汝才说：“何必明天？等打过了汝宁这一仗，再来还我也不迟嘛。我还有一句话也想向大元帅说明白。</p>
西营和老八队将士之间原有些隔阂，这情形，咱们在座的各位心中都很清楚，现敬轩住在大元帅这里纵然极受优礼相待，可西营将士中仍不免有人疑虑不安。</p>
因此，我想请敬轩暂回西营一趟，如此可以安抚西营将士之心，一旦西营将士得知大元帅如何不念旧嫌，以诚相待，还赠给五百精骑，必定上下欢跃，感恩戴德，誓为大元帅拼死效命。”</p>
李自成微笑着说道：“敬轩现在当然可以回去。适才接到探报说，傅宗龙已飞檄丁启睿、左良玉往汝宁会师，未知确否。</p>
我们将暂留此地，待丁启睿和左良玉北上，敬轩如不急于一时，大可安心在此歇息，等打过这一仗再走。</p>
如想早些回湖广去，那也不用太急，请明日中午光临玉寨，我略备薄酒为敬轩饯行，你们回去商量一下，明早决断了，再来告我也不迟！”</p>
张献忠生怕夜长梦多，李自成在诸将的劝说下，又突然改变主意不许自己离开，他并不多言，立刻就向闯王李自成告辞。</p>
李自成偕同刘宗敏、牛金星、宋献策等人一同送张献忠、罗汝才一行人出了寨门，看着他们上马策骑而去。</p>
…………</p>
今晚的事态发展完全出乎徐以显的意料之外，使他心中十分振奋，但又感觉像做梦一样。</p>
他担心事情最后不照此落实，当步行出寨的时候，他与闯王的军师宋献策十分亲近，妄想着能从他嘴里探些口风出来。</p>
徐以显携着宋献策的手，轻声说着：“宋军师，敬轩将军此去，当像韩信前往三齐那般，从侧面牵制官军，使其不得他顾，极大地有利于闯王同朝廷争夺中原。</p>
老兄，以为然否？”</p>
宋献策脸上虽满是笑意，然其神情却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只听他说道：“倘若敬轩将军能作韩信，望我兄切莫作蒯通啊。”</p>
徐以显闻言心中一惊，赶快回他道：“宋军师，你可真会说笑话啊。我何敢忘闯王今日之恩义，像蒯通那样劝韩信自立为王！”</p>
送走张献忠等一行人后，李自成和牛金星、宋献策回到了他住的军帐中，接着密商大事。</p>
闯王李自成略有些遗憾地说道：“本打算明天设宴为敬轩他们饯行，照今晚情形看，他们未必会再来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