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我一生都在完成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我不负楚国，不负国民，却唯独欠了你……这一世我们一直在错过，如果重来一世，你……你还会来找我吗？”</p>
“……我会去找你，然后我们不再错过，好好地永远待在一起。”</p>
他闻言，缓缓闭上了眼，嘴角浮起一丝满足的笑意：“好，那……那我会一直等你……”</p>
蓦然醒来之后，楚沧月面色瞿白，额上全是冷汗，睁着一双缩的眼瞳望着上方，狭长的眸无神而怆然。</p>
他死了……还是已经转世另一生了………</p>
良久，“哐当”一声，似什么脆器砸碎在地的声音，耳边传来一道惊喜又带哭腔的男声：“君上——”</p>
楚沧月一僵，迟疑地转过头去，却见门边一个嘴角有一道疤痕的俊秀青年，一个蛮身熊髯一脸的壮汉朝他激动地冲过来。</p>
地上打倒了一碗褐色的药汁，霎时那浓郁的苦涩药味一下弥散于房内。</p>
当视线、嗅觉跟耳力都逐步恢复起来，楚沧月那焕溃的神智这才恢复过来。</p>
原来……他没死啊。</p>
曲肘他欲撑身起来，及胸间的薄被褥滑至腰间，胸前剧烈的骤扯痛意让他轻颦眉头：“你们……”</p>
“君上……你醒了，我们都没死。”勋翟擦了擦眼角的泪，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掺扶他坐起，一看到他胸前那缠爻的伤口，他鼻头一酸，泪又满溢眼眶。</p>
“你、你昏睡了近半月，翟以为、以为……没想到今天是什么神佛渡劫飞升上天之日，普度众生，令你醒了过来。”</p>
他胡言乱语地扯了一大堆哽咽语言，又是笑又是哭。</p>
庞稽也后面挤不过来，却也是老将垂泪，他粗着沙哑的嗓子道：“陈芮那厮也太狠了，一剑险些将君上的心都捅了个穿透，你还得拿药将养好几个月方可痊愈。”</p>
将说来这般的伤势一般人的确药石无用，神佛难救，但也不知道那”陈芮”打哪儿整来的神药，半个月的时间竟连胸口破这般大洞的伤都能够治好。</p>
一听到“陈芮”这个名字，楚沧月脑中便浮现出一种他心悸魂授的面容，胸口应激一痛，脸色更白了几分，他紧攥着被角掩于身侧，平静地问他们这是怎么一回事。</p>
勋翟让庞稽给君上倒碗温水润喉唇，再让他通知在炊灶间的单虎重新去倒碗药汁过来，就给他讲起自那一日寿春城攻破时的事情。</p>
当初他战败被巨抓走了，单虎也被俘虏了，但实则**本没有对他们怎么样，只是带走了去草原限制他们的行动，至今为止不曾受难或危险。</p>
后来他才知道巨他们对外声称他们都死了，意图给楚国造成恐慌。</p>
他们几次三番想逃，却都被对方那一支神出鬼没的白起军队抓住，无计可施，他们甚至意图以绝食来反抗，这时巨来看了他们一趟。</p>
巨向来长得老成，这些年也都没甚变化，那一双死鱼眼依旧摸瞎看不透内底。</p>
“你们死了，在我们眼中便死了，我不会劝你们非得活着，只是若以后你们的君上需要你们时，你们只怕也只能在地府捶足顿胸地懊悔了。”</p>
平淡得语气，陈述如读念的字句，他就跟来完成一件尽人事听天命的任务后，干脆利落地说完这一句，他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p>
而他们这些被俘虏的楚国将士则动摇了起来。</p>
外面国情战局如何他们一无所知，心中焦灼日益增加，除了等就是等。</p>
直到他们将重伤濒死的楚王也一并送了过来，刚到北戎族的君上奄奄一息无法动弹，他们悲恸震天，几欲随之追去。</p>
但抬人来的黑衣人却扔给他们一瓶药，并交待：“这药是太傅留予治楚王伤口的伤，若不想他死的话，记得勤换伤处，每日至少涂三次，另外太傅亦留下了十数份草药配置熬煮喂服，按伤情渐缓而更换药单，你们切记不可懈怠。”</p>
北戎族虽然不太理会他们，但却对他们的需要有求必应，这应该也是“陈芮”交待过的，勋翟他们对于“陈芮”感情很复杂，得知她便是陈娇娘时因过往而心生愧疚，又因她力举灭楚而恼恨，现在又因她的种种作为而烦躁复杂。</p>
在他们精心按照着“陈芮”交待下来的疗伤方法照料了君上半月后，他终于清醒了过来。</p>
楚沧月听完心仿若幽魂立于麓林溟水间，上与下都无法着实地，他垂下幽徨的眼睫毛，他没有这半个月的记忆，因此醒来最深刻的记忆仍旧是在那一幕绝情的对战之中。</p>
他尤记得她说过：“楚国谁都可以活着，却唯独你……必须死。”</p>
当时他的心何止千刀万刮，在她眼中，他竟成了她欲除之而后快的阻碍，他们何至于变成这般啊。</p>
如今，他没有死，她是后悔了手下留情，还是一切皆是她一早便计算好的……</p>
“楚国……”他的嗓子出声时哑不成声，低低沉沉，字句艰涩：“如今，怎么样了？”</p>
勋翟在经过这么久的心理斗争与折磨中，已不如一开始那般难以接受了，可他怕君上会受打击与刺激，便含糊道：“君上，你眼下还是先养好伤，有些事情等你的伤彻底好了再说——”</p>
“说。”淡淡一字，不容置疑。</p>
勋翟现在有些后悔赶走庞稽自己留下来了，他挠了挠脑门，长吐口气，眼睛再度红了一圈，心口如重锤敲击：“外面传言你已经在那一场秦楚大战之中英勇护国战死，楚国已经归降于秦国，各国都在拆王城……”</p>
楚沧月闻言缄默了很久，呼吸一度沉重。</p>
勋翟在旁就跟定了身一样，不敢动弹也不敢吭声吵到君上消化这些无疑是晴天霹雳的消息。</p>
“她呢？”</p>
两字似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削瘦却强硬挺拔身姿晃了晃。</p>
勋翟一惊，喉间一阵抽噎，忙扶住了他。</p>
国破山河在，这茬事搁哪位君王身上估计都得难受好久，好在目前这命保住了，名声也保住了，为国战死这虚名虽然当生不好听，但到底在史记那儿能够落下浓重敬佩的一笔。</p>
也不知道那陈白起对君上演的这一出是残忍还是仁慈。</p>
见君上偏过脸盯着他，那眼中巍巍篁篁，似竹过清风而静谧幽凉，他忙答道：“失、失踪了……就在赵国四城皆破之日，赵王以兵符与国玺奉降秦太傅的那一日，她却忽然间消失了，国中与大军都散遍四野寻了足足一个多月都不见她踪迹，那秦右相因此大病一场，险些是被抬着班师回了咸阳。”</p>
楚沧月倏地睁大眼眸，胸口一急，气岔在喉间，却是一串的急咳。</p>
他压趴在床榻边，勋翟轻拍其背，恨不得以身代之，急得转圈：“莫、莫急啊，君上你的伤口会崩裂的……唉呀，都怪我这张嘴。”</p>
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气喘着，一字一句：“你说什么？”</p>
“她不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