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更危险又粗暴的方法,也是她一开始便开始的计划,以武力霸权来圈养她未来选定的主公,让他顺利地一步登顶,制霸战国。
总之,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够阻止她想留在她未来的主公身边!
“你可知……你可拿孤的一个承诺换富裕城池,换百车财帛,换大批兵马铁器,孤曾说过,只要你能救下吾儿,你的任何要求孤都可允你。”赢稷每说一段话都要停顿好一会儿,他说得很慢,因为他已是强弩之弓,却迟迟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有一桩心事压在心底迟迟放心不下,而她的到来,却莫名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秦王那轻描淡写的一席话瞬间便让心思各异的众臣变了脸色。
他们吃惊。
原来主公给那陈芮许下了那样重的承诺,只因她救过大公子?
他说,他可许陈芮城池?
……百车财帛?
还有,兵、马、铁、器?!
他们倒吸一口气。
若陈芮不留恋权利,当真开大口要主公要这些东西,那岂不是生生在他们秦国身上挖掉一大块肉走?
不、不行不行!
他们顿时都紧张了起来,忙拿眼睛看陈芮。
要说一开始他们觉得陈芮张口就想要走秦国的太傅之位,他们觉得她爬高梯摘月亮——异想天开,但现在跟这些实打实的利益相比,他们又觉得……他们可以了。
官场的人都很油滑,别跟他们谈感情,因为他们只谈切身利益,历朝历代皆如此。
秦国的国库一开节源都阻止不了它的骤减薄弱,若她再来拿走一笔,这是让他们这些人以后都一起喝西北风去吗?
但好在,陈芮面对这此大的诱惑却坚定不移当初的选择。
“陈芮别无它想,只有这一个要求。”
不要钱,她就只一心要当官。
一众官员闻言,这下也不气了,反而暗松了一口气,之前那激烈得跟挖了他们祖坟似的反对声好像一下都湮灭了,开始选择听之任之。
他们都想着,一个带奶娃没实权的太傅,她要,那就给她!
只望她以后能不悔此时的决定,她一个小女娃当真以为混官场如此简单的吗?靠蛮力,不用靠脑子?呵,天真。
没有背景来历的她,也没有君王的扶持,哪怕真拿个太傅给她当,她在秦国也只能是独木难支,迟早翻船。
如此一想,大臣们都是一下不急了,内心刹时稳得一匹。
感觉到了大臣们的态度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赢稷也早料到了他们会有的反应,方才他的那一番话明着是说给陈芮听,但实则却是说给他们听的。
他时日无多,他考虑过很多事,也将身后事一一安排了下去,国家的事,他托付给了左、右相,还有稽婴他们,他是放心的,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那稚儿。
他儿命苦,刚出生不久便没有了娘,如今未满周岁,连他也要走了,仅剩下他一人留在世间禹禹独行,他一念及此,便满心揪痛,眼眶发烫。
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会将他看重,有谁会一心一意地庇护他至长大成人?
他一直苦苦支撑着,他一直不肯咽下这口,或许……就是为了等她吧。
他自昏迷醒来之后,听到身边的人讲了很多的事,关于他如何中了毒咒术的事,关于稽婴捕杀了施咒之术,关于她与小乖的事。
不论她将孩子送回来的这一桩事,她前前后后地救了小乖三次,而这三次都不是一句顺手为之可以囊括的。
第一次,漠然旁观的她插手了咒术一事,以己身渡小乖苦厄,替他承受了身寒之苦。
第二次,稽婴一心为救他,或许也有迁怒是小乖害他中咒,失了智设下毒阵欲将施咒之人与小乖一道射杀,也是她追赶及时,在万箭之中将他救下,听闻当时她被箭头划伤了几处,却紧护着孩子不伤分毫。
第三次,便是她不顾会伤上加伤,以损己的方式以血换血替小乖解了咒,足足被冻封了几日才醒过来。
这些事,除了最后一件事是他亲眼目睹的,其余二件他听了之后,联想到当时的场景,无法不动容,一时只觉心绪难平,她救人是实诚的,她对小乖的袒护也是实诚的,她从未跟他们要过任何好处,甚至都不提及自己为小乖做了些什么。
尽管稽婴给了她承诺,他也给了,但她唯一一次开口,却不是以施的态度,而是以请求的态度。
她说,她不要一国之君馈赠的城池与财帛万千,要想留在阿乖的身边。
她要……留在他儿的身边啊。
她不会想不到,等他死后,身为唯一血嗣的阿乖会活得多艰难,他不过一小儿,国君弱则国弱,他会成为众国的箭靶,他会成为秦国败弱的指责对象,他若不能给秦国撑起一片天,那又有谁会真心地将他当成君王看待。
但即使是这样艰难的局面,不,或许正是知道会面临这样的局面,她选择了留下,她是真心为了他。
阿乖没有了母亲,但倘若他母亲在,是不是也会如陈芮一样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她会竖起一面墙,不允许任何人来欺负她的孩儿?
他想过这件事,但最终他摇了摇头。
不,这些事雪姬做不到。
他认识的那个雪姬,太过于柔弱了,这种弱不体现在身体上,她只会有心无力。
他儿需要的应当是陈芮这样的母亲,陈芮最先示人的是她那一身神鬼莫测的武功,但只要与她稍微相处一段时日便明白,她最厉害的地方不是她的武力,而是她有一颗温柔却又强大的内心,所有靠近她的人都会被她吸引,越是抗拒,越是沉陷。
她有一双自由而广垠的眼睛,如风中之翼可乘风而飞。
有时候盯着她的眼眸,他不知为何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的人了,那个人分明在他心上来去太快,但留下的痕迹却始终磨灭不掉,她就像他曾经做过的一个纯真美好的梦,无论梦里的世界有多美好,但全都不是真的,梦一醒来,梦中的一件便如泡沫一样破了。
他眸黯沉沉,无力地招了招手,舍人有些怔神,却还是反应极快地上前扶起他撑起的半边身子,他坐直身子,衣下的身躯瘦骨嶙峋,冷峻的五官骨感下更显锋利,以示郑重,他对着陈芮沉声道:“陈芮,孤,允你,大公子以后便托付给你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太傅,孤,能信你吗?”
为示众人,赢稷字句十分清晰,气沉神厉,众人一下都听得清楚明白,也同时看懂了他的真实态度。
他竟是真心拿陈芮当太傅来托孤的。
他们愣了愣,心觉荒谬震惊。
这么多朝中重臣,不提他们,左右相呢,主公最亲近得御史大夫稽婴呢,他竟谁都没有选,最后却拿一个外人,一个才认识不过几日的人将大公子托付。
他这是因为病糊涂了吗?
有人猜测。
但又觉得不是,因为这一刻赢稷的眼神极亮,眼中含着极重的力量,好像他苦苦熬等的便是这一刻的清醒。
他要清醒地听着她对他许下的承诺。
陈白起何其聪慧,心念一动,便明白了赢稷的心思,她正肃神色,朝着他伏身三拜:“臣,定不辱使命。”
以臣之礼,她向他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