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周亮敏大喜,将拜倒的闵元启扶起,喜滋滋的道:“有元启效劳,我兄等若得万人精兵,此后缓急之时,还望元启莫忘今日之事。”
“末将自不敢忘。”闵元启起身道:“一则,没有周大人末将也要保云梯关至盐泰一带,这是末将自幼生长,也是祖宗所赐之所,轻易不得弃之。二来,古人一饭之恩尚报,周大人对末将的提携之恩,末将也是忠孝传家的人,岂能轻易忘却?”
“若真有缓急之时,且看闵某行事。”
“近来流寇怕不得至。”周亮敏反而抚慰闵元启道:“初至京师,抚境安民,梳理内阁,六部,得北直,河南,山东,要到咱们南直这边,怕是最少得一两年时间……”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末将也是未雨绸缪,早做准备。”
“元启果然是有大将之风啊。”
周亮敏真心赞叹,闵元启却是唯有苦笑了。
他当然希望流寇来的越晚越好,现在南京方面和江北的官员士绅都是把目光盯在李自成身上。
虽然北京的官员多半选择了投降,但在没有和李闯交战前,淮安扬州到南京再到九江武昌杭州福州云南贵州四川,这一大片地方的官员,有的是真心还心向大明,有的就是抱着最少要打一打的心思。
反正死的是炮灰小兵和普通百姓,他们到时候只要看看真的打不下去了,力不能敌,到时候或是投降归附,或是直接脱掉衣袍回家当士绅,名声上都要比主动投降要好的多。
当然了,这样在新朝的仕途就相当有限,但这年头的读书人最基本的羞耻心还是有的,被迫投降和主动投降,前者无所谓,照样当遗老,著书立说,居家享乐,一点儿不耽搁。主动投降,就算能在新朝当官,但现在新朝立了,从龙勋臣多半是武臣,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文官何必上杆子去凑热闹,找那份衬?
整个南方,不管江南东南西南,现在大伙儿的心思其实都差不多……周家兄弟为什么急着抓兵?一则是在最乱的时候要有自保之力,二来就是想要在手中多掌握些筹码,真的到了李自成主力大军南下那天,或降或打,就得看李自成过来多少人了。
几十万上百万的大军,周家兄弟立刻称李自成为太祖高皇帝。
十万大军,可能得看看再说,李闯是不会再叫了,多半就是北方李王。
若几万残败之军,这些南明官绅自然就是嗷嗷叫着冲上去,先打了再说。
两国相争,打的再狠也没事,只要不涉及私仇就行。
象高杰那样,拐跑了李自成的老婆,那就只能死嗑到底了。
这种心态闵元启相当明白,自嘉靖之后,大明对民间的管制和掌握是在持续的衰退,到崇祯年间又是走了另外一个极端,明明掌控弱了已经积重难返,就要徐徐调治,找一个官僚勋贵太监和皇权各方能接受的新平衡点,崇祯做的最坏的就是胡乱施为,打乱了所有阶层的平衡。
到了崇祯十七年时,并不是说大明在江南等地的统治令所有人感觉水深火热,而是所有人都是一种感觉,这个王朝已经完蛋了,没救了……
大伙都感觉李自成应该是新朝之主了,只有闵元启知道,李自成的政治短板太致命了。在满清贵族还没有动员前完成编制明朝降兵。
降军和顺军分别镇守关隘,缺乏军饷可以拷掠宫中的大太监和勋贵,借此敛财也足够了。
安心京师和各地军心民心,对旧官僚除有大恶外一律录用,安抚这些地主阶层的人心,对旧有的地方官员照例任用,派员监督即可。
这样的举措下吴三桂是不可能叛降清朝,其降清也是风闻京师之后才不顾老子死活痛下的决心,否则在老父落入顺军之手,又和清军打了多年的前提下,还要剃发请降,吴三桂虽然毫无操守品格,也应该不至于那般下贱。
待山海关到手,顺军主力和明军分驻山海关,将宣大蓟镇和山海关防线囊括在中,刘芳亮部往京师靠拢,与主力形成多道防线。
这样清军入关的威胁几乎不存在,最多打打草谷,在李自成已经有基本盘的前提下,汉人官僚士绅和武将也就不太可能投降这个小国蛮夷。
最多一年左右,顺军几十万主力沿运河南下,江南浙江东南西南都能传檄而定,顺朝就算建立成功了。
这些想法只能在闵元启脑海中,他又不可能在此时跑到京师对李自成指指点点。
而且以李自成得势后的表现来看,政治和战略眼光终究是此人最大的短板。
进关中,沿九边打下京师,这是最坏的选择,偏偏李自成就是这般选择,这短板非人力可弥补,最少闵元启感觉毫无弥补的可能。
眼下的平静维持不了多久,虽然身边的局面一片大好,但闵元启明白,这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我这就回转泰州见大兄……”周亮敏的心情却是很好,但他看到眼前的青年武官并没有多少兴奋之情,当下便夸赞道:“闵将军不愧将门子弟,荣辱不惊,这般镇定功夫,学生都愧不及也。”
“周赞画过奖了。”闵元启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先知者的滋味,并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