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辅是想说,其心难测啊。”徐渭长叹道:“难怪王子民巡按浙江,恨不得逼得汪直逃窜,逼得海商再沦为倭寇……”
“嘉靖三十二年,沥港被毁,汪直逃窜倭国,行商海上,后与徐海开战,杀伤颇多。”
“嘉靖三十六年,胡绩溪、钱展才亲上沥港招抚汪直,设市通商,后者先后献上徐海头颅、数百根巨木,更引入可活万民的红薯、洋芋,受封靖海伯。”
“靖海伯乃勋贵,是陛下的人,元辅为何非要将汪直和钱展才挂钩?”
徐阶脸色有点难看,这些虽然都是事实,但都是水底下的事,你这是不讲规矩将事拿到桌面上来说!
高拱看的挺解气的,三个月前他也是被徐渭不讲规矩的乱拳弄得满肚子气。
对其他皇帝,徐渭未必会这么做,比如嘉靖帝……但现在这位,就得这样说,不然他未必听得懂。
“虽汪直受招抚,海贸大兴,但几任浙江巡抚、浙江巡按、宁波知府、台州知府从未放松警惕,始终在海疆驻有重兵,并编练水师以抗。”
“设市通商之初,展才便提议于侯涛山修建威远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牢牢护卫镇海县城,扼甬江咽喉,以防倭寇来袭。”
徐渭侃侃而谈,在这方面他算是殿内第一人,别说隆庆帝、陈洪、李芳了,就是徐阶、高拱都无言相辩。
隆庆帝其实心里也有数,钱渊和汪直之间的关系比较奇特。
一方面牢牢的绑在了一起,汪直需要随园在朝中为其撑腰,而钱渊也需要汪直管束麾下,一旦东南真的倭患四起,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钱渊。
这也是为什么王本固弹劾靖海伯复叛后,钱渊立即秘密出京赶赴东南的根本原因。
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双方都在一条船上,相互之间很是提防。
钱渊在隆庆帝面前曾经坦然直言,海疆驻守重兵备倭,同时打造水师,一旦官军在海上的势力能压制汪直……那就不需要五峰船主这个幌子了。
隆庆帝正在心里回想,那边徐渭唾沫横飞的长篇大论也差不多说完了,只听他在最后冷笑几声,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嘉靖三十八年,华亭张氏密赴镇海金鸡山招宝村,以厚礼相赠,许诺世袭侯爵之位,这才叫其心难测。”
高拱装模作样的沉吟道:“华亭张氏可有出仕者?何人敢如此许诺?”
朝中官员姻亲关系非常复杂,有的官员姻亲关系往上攀爬都能联系到百多年前的洪武、永乐年间,但有的官员姻亲关系非常简单,比如内阁首辅徐阶,他妻子就是华亭张氏出身。
隆庆帝瞄了眼依旧神色不改的徐阶,笑道:“好了,元辅,高师傅,从户部调拨部分银钱粮米,剩下的让户部去和宁波那边打官司,正好宁波知府胡应嘉……记得是元辅门下嘛。”
“海运事待朕再想想……”
看着陈洪恭送徐阶、高拱离去,隆庆帝随手将李芳打发走,向着徐渭招手道:“海运可有把握?”
“无十成把握,展才早年曾言,一旦行海运,必招致弹劾,而且对漕运、南北运河影响太大。”徐渭苦笑道:“展才原筹划十年后……”
隆庆帝叹了口气,想了一阵才轻声道:“展才南下整顿东南有功,通商重启,税银也得以恢复,也该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