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一个月的黄梅季节即将远去,持续了好些天的淅淅沥沥小雨已经不见踪影,隐隐带着海腥味的风儿刮来,将独自站在半山腰的那人的衣衫吹的一片凌乱。
山脚处,有持刀盾的精悍武卒,有恭恭敬敬的诸多官员、吏员和管事,还有那些听闻消息凑过来的东南大户。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一位中年官员有些不耐烦了。
“闭嘴!”
低低而严厉的呵斥声在两个方向同时响起,一位是宁波推官海瑞,另一位是镇海知县孙铤。
虽然这位是高拱的姻亲,但这两位完全不畏惧,一位背后有随园,另一位是著名的头铁。
“郭知府稍安勿躁。”侯汝谅头也不回的轻声说了句。
郭中,高拱姻亲,去年就任绍兴知府,虽然无甚才能,但也秉承高拱的意愿,并没有在今年连续发生的通商乱事中做什么手脚。
郭中只是不忿,自己是科场前辈,和高拱都是平辈论交,却要在这儿等着山上那个小辈。
还想说些什么,却瞥见不远处手摁刀柄的武将斜眼看来,目露凶光,郭中想起适才路上看到那座京观,登时打了个寒颤闭上了嘴巴,
又是一阵沉默后,面带哀意的郑若曾轻声道:“嘉靖三十三年,展才在崇德县内与荆川公初识,再至台州、宁波,虽无甚私交,却肝胆相照……”
遥想当年旧事,茅坤也不禁伤感,转头看向海瑞,“还请刚峰上山一劝。”
今日拜祭唐顺之,虽然有浙江巡抚侯汝谅在场,但主祭者是宁波推官海瑞。
在场的人都知道,唐顺之年初就是病逝在钱塘县衙后院,也是唐顺之遗书举荐海瑞出任宁波推官。
海瑞眼中隐隐可见泪花,却沉默不语,适才隆重的拜祭仪式之后,诸人下山,唯有钱渊一人久久驻足墓前。
“没想到,你会用海瑞,这可未必是个好选择。”
钱渊双手负于身后,眯着眼直视墓碑,“此人确不同凡响,为科道能肃风气,守牧一方能政通人和。”
“但,他拦不住我。”
“谁也拦不住我。”
“顺势而动,如泰山压顶,你要如何拦?”
钱渊踱了几步,感慨道:“随园中多有人知晓,东南亦多有人知晓,但他们只知道我想做什么,但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做,也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儿……”
“只有你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呵呵,当年南下台州,我可不是为了谭子理、戚元敬,而是为了你。”
第一批参与到通商事中的官员有很多,其中相当一部分在之前和钱渊是没有太多交集的,但就因为通商事,他们就算不被视为随园一党,在朝官的眼中,也是带了随园背景的。
前者如宁波同知宋继祖、镇海知县孙丕扬,后者如台州知府宋仪望、绍兴知府梅守德。
这么多官员中,只有一个人始终和随园在政治上保持着距离,他就是宁波知府唐顺之。
这位可能是这个时代明朝最为卓越的士子在接手通商事后,心中隐隐升腾一股带着恐惧的战栗感。
“我还是要感谢你的。”钱渊突然笑了,“这个感谢是为了你之前的呕心沥血,也是为了你没有将事情闹大,虽然你将海瑞塞来了镇海,更是为了你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