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被绑在身后的吴志咬着牙盯着对面若无其事的钱渊,一只脚狠狠揣在他的膝盖后处,吴志被踹得噗通一声双膝跪下后,歪歪斜斜的倒下。
地上湿漉漉的一片染湿了吴志的脸颊,有点腥臭,有点粘稠,他知道,那是血。
共有六十余人被押送过来,王义掏出名单核对后,回身禀报道:“少爷,八家海商族人共计九十三人,十六人已死,八人重伤,剩余的六十九人均在此。”
钱渊微微点头,侧身看向赵贞吉,“其实,他们也算倭寇,至少其中六家都有子弟在徐海麾下。”
“奉化吴家,松浦赵家,余姚张家,镇海周家……”
随着钱渊的轻言慢语,赵贞吉瞳孔微缩,忍不住回头看向人群后的黄师爷……这位已经战战兢兢双腿抖似筛糠。
“你以为你查到了真相?”
“那不过是别人刻意漏给你的……”
“若无倭乱,你赵贞吉如何会被诱至镇海呢?”
赵贞吉死死盯着跪在最前面的一人,那是余姚张家人,就是他在半个多月前来拜会,声泪俱下的叙说自己被逼的走私贩货,却被巡按御史钱渊使人劫掠商船,杀人越货。
这八家海商,有一半都或明或暗在这一个多月里接触过赵贞吉。
“真该重谢钱某。”钱渊叹道:“他们想杀的可不仅仅只有钱某一人,如若浙江巡抚于镇海遇刺身亡,纵使钱某仍在,十之八九也要去职。”
“走私出海,乃是重罪。”
“但此刻,先不言此。”
钱渊突然将苗刀掷向戚继美,“除却主谋家主,余者十抽一,枭首。”
戚继美抱剑拱手行礼,回身嘱咐几句,武卒们立即点数,将七人拖出,雪亮的长刀一闪而过,被砍下的头颅堆积在一起。
“再十抽一,枭首。”
“再十抽一,枭首。”
随着钱渊平静的话语,山谷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数十个头颅被仔仔细细,端端正正的垒在一起。
“展才。”郑若曾劝道:“难道再来一座京观?”
唐顺之也上前劝道:“老夫人等女眷尚在内,就算垒京观,也要另择他地。”
“荆川公说的是。”钱渊笑吟吟道:“等你们好久,好久,好久了……其实你们知晓,只有杀了我,你们才能活。”
“所以,钱某从剿灭那支走私船队之后就一直在等,等你们上门。”
“不不不,是从徐海授首,五峰来降……”
“再或者,应该是从嘉靖三十四年六月起……”
赵贞吉脸色剧变,嘉靖三十四年六月,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钱渊,就在太平府的那个村落里,和今天一样,满地尸首,空中弥漫着散不开的血腥味。
“自嘉兴府海宁县登陆,昼伏夜出,击溃杭州北新关八百山东兵……”
郑若曾轻声道:“绕临安,过昌化,入严州,破淳安,西进徽州……”
“后龙川一战,倭寇反败为胜,北上攻入宁国府,一路杀戮百姓,毁村灭寨,南陵县丞陈一道父子皆战死当场。”
“倭寇越长江入太平府而胁南都,天下无不震动。”
“百余真倭,滑而有谋,猛而善斗,历经七府,转战千里,了然地形,绝非狼奔豕突之辈。”
郑若曾的解释是针对赵贞吉的,其他人要么已经得知消息,要么干脆就是当事人。
“不说这百余真倭有何目的,但他们皆是倭人,不说不通地形,就算问话都不可能……他们如何能那么准确的从嘉兴、杭州最薄弱的地点穿插而过,杀入严州府,如何能从徽州府径直北上,越长江胁南都?”
赵贞吉怔怔的看着郑若曾,忍不住指向吴志等人,“他们做向导?”
“不,就是他们。”钱渊不耐烦的直接喝道:“你们要寻胡汝贞的麻烦,龙川一战试图让其归乡守孝,胁迫南都试图让其罢官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