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鸿摸着小妹的发髻比了比,“上次只到这儿……又高了好些,可不能再长了。”
钱锐正准备说些什么,门那边一个熟悉的身影颤颤巍巍扶着墙壁出现在眼帘中。
巨大的冲击感让夫妻两人都说不出话来,只持手相看泪眼。
五年了,一千多个日夜。
压抑在谭氏心中的哀伤、欣喜、担忧各种情绪让她情绪崩溃,双手紧紧扯着丈夫的衣衫,两脚却如在云端站都站不稳了。
钱鸿赶紧上前帮忙,将母亲扶到椅子上,但后者扯着丈夫衣衫的手仍然没有松开。
“小妹。”跟着进门的黄氏抱着儿子,低声提醒,“还不去外面?”
小妹咬着嘴唇,屈膝向钱锐行了一礼,疾步出去,院子里平素是没人来的,门口有护卫把守,但这等隐秘事,无论如何也要小心为上。
钱鸿接过儿子颠了颠,“分量不轻啊,吃的肥头大耳……”
“能吃是好事,还没满两岁呢。”黄氏嗔道:“还不抱去给公公看看,到现在还没取名呢。”
钱鸿瞄了眼那边,小声说:“待会儿吧。”
这间屋子里外两间,钱锐夫妻在内,儿子儿媳在外,声音不大,却时不时听得见互相传来的抽泣声。
“头发怎么……怎么……”谭氏略略平复心情,慌张的看着丈夫已经半花白的头发。
“骤逢大变,侥幸得生,不过发须花白而已。”钱锐神情平静,握着妻子的手,轻声道:“也苦了你。”
谭氏这些年也熬的苦,丈夫、长子横遭不测,幼子又常年奔波在外,时常领军上阵,头发隐隐可见银丝。
“不苦,不苦。”谭氏用手背擦拭着止不住的眼泪,“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钱锐脸色微微一僵,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回来?能回来当然好。
但能回来吗?
还回得来吗?
自己先后为徐海、汪直谋主,手上沾满多少无辜鲜血,多少人因自己家破人亡……
不说其他的,小弟钱铮在朝为官,幼子钱渊入仕两年,更是手掌东南通商重任,一旦自己的身份泄露,不说其他的,钱渊必然仕途尽毁……谁会相信钱渊没有在其中做手脚?
更别说,虽然钱渊一力开创青浦钱氏,但钱锐依旧是华亭钱氏一员……身份暴露,一对倭寇父子,将使华亭钱氏颜面无存。
“有些事……渊儿今晚会告诉你。”钱锐低声道:“此次相见,不可耽搁太久……”
“什么?!”谭氏猛地站起来,瞪大眼睛,“你要去哪儿?”
钱锐起身扶着妻子坐下,苦笑道:“咱们有个好儿子啊……把老子驱的到处跑,不过日后多半就在镇海县,金鸡山脚,如若要再见面……让渊儿安排,不可贸然探视。”
“为什么?”谭氏双目赤红,五年前心如死灰,两年前突闻喜讯,适才终于重逢,没想到却要再度分开。
钱锐盯着妻子的双眼,“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此事皆由渊儿安排,可听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