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南下,钱渊几次写信,也不知道是没收到还是错过了,一直没收到谭纶的回信,钱渊心里有点急。
守在府衙门口的士卒颇为精锐,也很是警觉,看到几十个骑马的汉子护送车队过来,立即召集了几十个士卒上前盘问。
一刻钟后,台州府同知唐顺之大步走出府,钱渊深深一拜,“两年多后再见荆川公。”
唐顺之伸手一扶,眼前的青年已经褪去两年多前的青涩,举止从容间带着一股逼人锐气,再无崇德县中的懒散。
“好,好好!”唐顺之点头道:“自崇德一别,听闻展才殊功屡建,又顺利登科,老夫和子理颇感欣慰。”
谭纶的妻子留在江西,只孤身一人来台州赴任,身边只有两个偏房,小七被接到后院,钱渊随唐顺之前去书房拜见谭纶。
这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人,个头不高,但目光森森,颇有威严,这些年屡屡亲身上阵杀倭,书桌边还放着一把腰刀,墙壁上悬挂着地图和一柄长剑,看上去不像个文官,倒有几分武将的模样。
谭纶二十四岁中进士,是江西省出了名的少年才子,性情沉稳,腹有韬略,这是个能从蚂蚁打架领悟兵法的奇才,在后世是能和戚继光、俞大猷、李成梁齐名的名将。
“外甥钱渊拜见小舅。”钱渊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起来吧。”谭纶放下笔,细细打量面前这个青年。
这是钱渊第一次见到谭纶,但并不是谭纶第一次见到钱渊,嘉靖二十四年,谭纶授南京礼部主事,曾去华亭做客见过当时才十一岁的钱渊。
俗话说,三岁看到大,十岁看到老,那时候的钱渊已经在华亭小有名气了,书读得好,人长的漂亮,嘴巴毒的厉害。
当时的谭纶颇为失望,妹妹两个儿子,一个放弃举业转而经商,一个虽然聪慧却性情偏激。
但没想到七八年后,谭纶从同僚口中、书信中,甚至是总督府、巡抚衙门发出的官文中,一点一滴拼出了个完全不一样的钱渊,气节无双,腹有韬略,精于练兵,心思深沉,手段了得,除了嘴巴还是那么毒,哪一点都不像……
一个多月前,谭纶接到了同年探花胡正蒙的信,在信中胡正蒙将钱渊简直吹到天上去了……也不算太夸张,孤身入京搅动风云,诸多势力之间腾挪自如,简在帝心又入裕王府,聚拢同年被视为这一科的头面人物。
“三年多前,你入了王民应幕府。”谭纶第一句话就是问罪,惹得一旁的唐顺之撇嘴,他和谭纶同僚两年多了,知道这位虽然不是个心眼小的,但却对此事念念不忘。
三年多前,在钱渊的努力下,俞大猷、卢镗率兵北上,在松江府、苏州府、嘉兴府和倭寇打成一片,多得两京大佬赏识,以至于王民应升迁兵部右侍郎,但当时的台州……无援的谭纶苦苦支撑,赤身冲阵重伤濒死才保住城池。
这让谭纶如何忘却?
钱渊平静的拱手道:“沥港被毁,倭寇四起,台州多山,松江平原,舍台州,援松江、苏州,换成小舅,亦会如此。”
这句话把谭纶硬生生堵回去了,他精通兵法,自然知道那是最佳的选择,唐顺之捋须笑道:“展才就这性子,投桃才能报李,他对着半洲公都不后退半步,子理你还想吓唬他?”
张经在陶宅镇和钱渊因为狼土兵劫掠发生冲突,张经都要调兵围剿了,但钱渊半步不退,这件事早就传遍东南。
谭纶悻悻道:“你倒是不怕我死在阵上!”
“母亲担忧,外甥曾派人送来药材、补品,但在金华府被倭寇、山贼劫掠。”钱渊拱手问道:“母亲、小妹如今住在哪儿,外甥先去拜见。”
谭纶脸色变了变,半响才道:“黄岩县。”
“什么!”钱渊勃然变色,霍然起身道:“黄岩!”
黄岩和太平是台州府最靠近海岸线的两个县,倭寇如若要攻临海,必定要先攻黄岩。
“展才,展才。”唐顺之起身解释道:“之前要不是收到来信,我和子理都不知道你母亲迁居台州府,子理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
“为什么不劝其回临海?”
“嘴皮子都磨破了,她就是不肯!”谭纶一脸沮丧不解,“连口水都不让喝把我赶出去。”
之前保持的威严荡然无存,谭纶显露出本性,搓着手指头纳闷道:“三妹出阁前和我关系最好,没得罪过她啊!”
钱渊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将所有事在心里盘算了一遍,“还请小舅容内子女眷暂住后院,再派两名向导,我连夜赶往黄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