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大人物们的运筹帷幄,在这个风云变换的时代小人物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悲欢离合。由于不像后世那般受温室效应的影响。弘武十四年十一月的江南大地早已被一片雪白所覆盖。南方的冬天虽不及北国的冰天雪地却有着一骨子钻人骨髓的湿冷寒气。这一日吴淞港内依旧像往常一样停泊着大批的船只。那一面面具有中国特色的竹架风帆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只停在水面上的白色蜻蜓。刚刚下完工的苦力们照例一头钻进了码头巷间的一家简陋的酒坊。在这种湿冷天气没有比一碗温热的黄酒更能舒解码头苦力一天的辛劳了。
不过此刻的酒坊之中有一个人显然不是为了暖暖身子或是轻松一下而来。只见他独自一人窝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之中,面前油腻的方桌上横七竖八的摆着五六个酒瓶。任何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都能闻到从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冲人酒气。然而当人们看清此人的面容之后,原本的厌恶之情很快就会被一脸的惊讶所替代。因为他们发现眼前这个醉醺醺的汉子正是码头上最老实的韩帐房。而这个公认只要喝一口酒就会脸红的酸书生此刻却抱着一堆酒瓶子喝得酩酊大醉。
“咳,掌柜的,你说韩帐房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醉成这样?”一个不明事由的酒客瞪大着像见了鬼似的眼睛向酒坊的老板打探道。
“怎么你不知道吗?韩帐房老婆跟人跑啦!”酒坊老板回过头回答道。似乎是为了怕刺激对方他还故意压低了声音。
“跑了?什么时候的事?”另一个好事之徒跟着凑了上来问道。
“就在前几天吧。听说韩帐房从京师回来后就发现老婆不见了。后来不知是谁告诉他看到他老婆同一个长大胡子的汉子上一条去南洋的船。这下可好,你瞧这老实人就变现在这模样了。”酒坊老板略显八卦的向周围的好奇者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众人异口同声的点头道。随即又听人追问了一句道:“哎,他老婆是不是那个喜欢在发髻上插红花的小娘子。”
“可不是嘛。就是那个女人。”一个苦力模样的男子酸溜溜的说道:“不过这种事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那些个娘们不就是喜欢同跑船的一起跑路嘛。”
此人这话一出立即就引来了周围众多码头苦力的一致附和。从他们的表情上来看这样的事情在码头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相比一辈子在码头上搞货卖力气的苦力。“见识广博”又时常带回些新鲜玩意儿的水手显然在这里更能受女人们的欢迎。不过韩半瓶的情况多少有那么点特殊。这不立即就有人开口反驳道:“别瞎说了。韩帐房是什么人。人家可是堂堂的秀才啊。是在行会里当差的帐房哪儿是咱这些人比得的。”
“对啊,掌柜的你莫不是听错了吧。”
“是啊,韩帐房对他老婆可是出了名的百依百顺从不打骂动粗。这样的好人老婆怎么会跑掉呢?”
面对越来越多的质疑酒坊老板不禁有些犯恼起来,却见他涨红着脸争辩道:“韩帐房当然是好人。可这世道是好人又怎样。踏踏实实做好人就能升官发财了吗?告诉你们拐走韩帐房老婆的那个家伙可是在京师中华门贩债券赚了一大票的机灵人。”
酒坊老板这话一出,立刻就封堵住了所有人的质疑。这些苦力虽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但在码头的耳融幕染下自然是知道“中华门”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于是刚才还问得起劲的众人立即长吁短叹着四散了开来。在他们看来有些事情是争也没有用的,因为这就是“命”。在金钱的面前有些人连忠孝都可以抛诸脑后,更何况是夫妻之情呢。
而正当酒坊里的食客起劲的谈论着这场令人愤慨而又无奈的事件之时。作为当事人的韩半瓶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将酒当作白水一样往他那早已发麻的嘴里灌。就这样两三口之下又一瓶黄汤下肚。韩半瓶撒气似的把酒壶一甩冲着酒坊老板嚷嚷道:“掌柜的再来一壶!”
眼见韩半瓶喝成了这副模样,饶是那酒坊老板再怎么想赚钱此刻也忍不住向其劝说道:“韩帐房还是少喝一点吧。老婆跑就跑了吧。为这事喝坏了身子可不好。你今天已经喝得够多的了。”
“少废话!什么喝了不少!连你也瞧不起老子吗?”双眼通红的韩半瓶说罢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钱袋往桌上粗鲁的一摔道:“这些钱够付这里所有人的帐了吧?”
“够了。足够了。”酒坊老板两眼闪着贪恋的光芒掂了掂钱袋道:“还有的找呢。不过刚才你打碎的瓶子可也得记在帐上啊!”
韩半瓶丝毫没有在意酒坊老板的最后一句补充,在听到还有找时,他立即满嘴酒气的摆手道:“不用找了,剩下的全给我打酒打包。”
眼见韩半瓶出手如此大方,酒坊老板自然是眉开眼笑。而其他受益者固然为有一顿免费酒水感到高兴。却也忍不住向请客者投去了怜悯的目光。“哎,你说韩帐房是不是疯啦?”一个年轻人小声的向自己的朋友嘀咕道。而他的朋友也立刻以抱以相同的口吻附和道:“我看也是。”
正当此二人嘀咕之际,酒坊老板已经手脚麻利的打好了烧酒。只见韩半瓶一把接过了酒瓶踉踉跄跄的走到了门口。却突然把身一回向着正要数钱的酒坊老板问道:“掌柜的你刚才说踏踏实实做好人发不了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