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只是一段过场。”黄宗羲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太冲你太过自信了。”陈邦彦沉默了半晌后说道:“朝鲜不是倭国。”
“但朝鲜也不是蒙古。”黄宗羲镇定地说道:“帝国要向外发展必须要有一个稳固忠诚的后方。谁都不希望类似于去年的那样事再次发生。”
“太冲,你的想法也对。”陈邦彦听罢释然地一笑道:“不过有些时候还是得多征询一下陛下的意见。毕竟陛下的眼界比你我都要远得多。”
“陈太辅说得是。”黄宗羲做了揖恭敬地说道。
“哪里的话。老夫也只是闲来提个建议而已。那这就不打搅太冲你办正事了。”陈邦彦客气地与黄宗羲寒暄了一番后,便随着引路的内侍,径直向着上书房方向走去。而黄宗羲则转身信步迈上了通往御书房的台阶。
面对陈邦彦的忠告,黄宗羲不由地联想到了女皇最近日子以来的一系列态度,相比以往的历次作战,女皇这次对朝鲜与奥斯曼的态度无疑冷淡了许多。在黄宗羲的印象当中女皇对战争一直都有着独特的癖好。当然这种癖好同秦皇汉武的好战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如果说前者更多的是在为了满足帝王个人的雄心而考虑。那弘武女皇则更像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商人,时刻盘算着如何从“买卖”中谋取最大的利益。
每次当女皇对某项计划不表现出很大兴趣时,臣子们就会下意识地对他们的计划产生质疑。就算是一向自信的黄宗羲也不例外。然而这一次女皇在面对来自内阁与国会的计划时,又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否决意向。这一点又让黄宗羲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理由来事实这一次的计划。
陛下究竟在想什么呢?陈邦彦刚才的话是否是受了陛下的影响?黄宗羲一边揣摩着圣间一边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御书房的门口。在向当班的女官通报之后,他很快就被带到了女皇的面前。像往常一样,已经年近四旬的女皇端坐在紫檀御案之后,两旁摆放着来自内阁或议会的文书。其中大多数的折子只需简单批阅便可执行。而女皇本人亦很少驳回这些折子。就算偶尔有些提案有失偏颇,女皇也会以平和的态度地向臣下指出。并建议他们对此朝廷修改。总而言之,在许多臣下眼中弘武女皇这些年来越发像一个慈母起来。她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着自己的国家。一边鼓励着孩子独立思考,一边又不失时机地为孩子指出错误。
“臣黄宗羲叩见女皇陛下。”黄宗羲恭敬地行礼道。虽然这么做有时会打断女皇的工作,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傻站在那里呆呆地等女皇办完事,则更会让女皇不高兴。因为效率一直都是女皇反复强调的东西。
“黄卿家,你来了啊。”刚才还在埋头阅读文件的孙露抬起头和蔼地笑道:“又有新的议案被通过了吧?”
“回陛下,国会昨天通过了内阁提交的《劳工法》与《济贫法》以及对奥斯曼方面的答复。”黄宗羲说罢便将手中的文书一并递交给了孙露。
“卿家,请坐吧。”孙露一边礼貌地点了点头,一边随手翻阅起了文书来。
相比孙露早年在新安的制定的一系列有关劳工保障的规定,眼前的这份新修订过的《劳工法》无疑要细致得多,也更富有这个时代的特色。无论是在这个时代的欧洲、还是中国。无一例外地都充斥着由于离开土地和手工工具而到处流浪的失业者。在欧洲这股“流浪潮”多数是因为劳动力市场扩大赶不上人口增长的速度,结果导致了严重的低就业率。而在中国则更多的是新技术开发的结果。当政府规定以马车代替人力的轿子、当滑轮滑车代替原始的竹桥、当海船代替需使用大量纤夫的沙船……原先一些需要高度密集劳动力的工作正在逐渐衰退。而新兴的大工业时代又尚未降临,再加上资本家们严酷的剥削。于是就出现了“职业讨饭阶级”。
当然相比明末的“流民潮”以及是一时期的欧洲而言,中华朝的流民潮尚还没有达到令统治者动容的地步。不过中华朝终究还是像英国的伊利莎白一世时代那样制定了《济贫法》。不是出于对贫困者的怜悯。而是出于剥削者对被剥削者控制的本能。但在孙露看来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至少中华朝的《济贫法》至少已经有了“最低生活标准线”,亦不再强迫壮健的贫民进入所谓的“救贫院”劳动。毕竟许多东西不是别人赐予的,而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在怀揣着复杂的心情粗略扫视完《劳工法》与《济贫法》之后,孙露转儿将注意力投向了国会有关奥斯曼封港事件的决议之上。“黄卿家。这么说国会与内阁已经就武力解决奥斯曼问题达成了共识?”
“是的,陛下,天朝之前已经给了奥斯曼人足够的思考时间,但他们以极其傲慢而又无理的态度回应了天朝的大度。正所谓先礼后兵。陛下,是该给奥斯曼人以教训的时候了!”黄宗羲以毋庸质疑的口吻说道。
然而孙露并没有像她的臣子那样表出任何的情绪。却更像是在谈一桩买卖般,冷峻地说道:“朕毫不怀疑对奥斯曼人使用武力的必要性。但朕更关心的是使用完武力后,接下来该做的事。所以朕想听听内阁对此有何计划?毕竟作战是需要有明确目标的,否则就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财。”
面对女皇的疑问,黄宗羲丝毫没有感到有任何的不妥或为难。而今的他早已习惯了以商业利润来衡量朝廷的决策,同时亦深切地体会到了前朝的首辅张居正为什么会如此“爱财”。因此当即便顺着女皇的意思回答道:“回陛下,奥斯曼帝国是印度洋、地中海以及大西洋上最强、最富裕的国家。如果天朝能打败它,那除了能迫使其开放原本封闭的港口之外,还能从其身上得到大笔的赔偿金。”
“赔偿金?”孙露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的臣下缓缓地开口道:“嗯,在武力的威胁下确实能逼迫奥斯曼人拿出一笔不小赔偿金来,而且会比我朝之前从倭人那里得到要多得多。不过若是光靠海上的威胁,能让奥斯曼人拿出上千万的赔偿已经很不错了。可相应的我军所要付出的军费同样是庞大的。还有之前海商们的损失。如此两相一抵,朝廷所能得到的利润自然是少之又少。不知黄卿家如何看待这笔帐?”
给孙露这么一反问,黄宗羲不由楞了一下。不过他随即口气强硬地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从陆上给予奥斯曼人更进一步的军事打击,直到迫使其向我天朝称臣,年年纳贡!”
黄宗羲的这番回答让孙露不禁在心里摇了摇头。当然孙露本人亦清楚黄宗羲擅长的是内政而非军事。因此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为奇。如果依照这样的思路去对外扩张,固然也能实现领土的扩展与文化的影响,但相对而言中华朝本身也要付出更为高昂的代价。
想到这里,孙露不禁沉吟了一下道:“黄卿家,我朝这次面对的不是弱小的倭国,也不是四分五裂的蒙古人,而是一个拥有统一政权盘踞百年的强国。奥国的气候干旱,多沙漠,我军要是登陆作战,将要付比海上打击高出上百倍的代价。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是洗劫了伊斯坦布尔,又能如何?”
“那陛下您的意思是放弃对奥斯曼动武力?”黄宗羲疑惑不解地问道。结果他得到女皇斩钉截铁地回答:“这仗当然是要打的。但这帐同样也是要算的!”